白色七號

你徹夜未眠。

相對大多數人而言，靜謐且溫柔的夜晚；對你來說卻猶如可怕的牢籠，將你與惡夢禁錮在一起，讓你飽受折磨。

老虎不斷地從夢裡的每一個角落往你襲來，一次比一次還要凶狠可怕，即使是你睜開了眼睛，仍然逃離不了那恐怖的衝擊，因為黃黑相間的身影延續到了現實裡，如鬼魅般在你幾乎看不見的死角蠢蠢欲動。

你緊緊揪著延荒項鍊，卻得不到效果，睡眠慾望像巨大的上齒輪，恐懼情緒像下齒輪，分別捲著卡在其中的你，你覺得自己破碎的像個殘渣，簡直就要崩潰。

現在，天亮或不亮對你而言已沒有太大差別，時間的緩慢行進就是一種凌遲，刨剮著你身體的能量、以及殘存無幾的勇氣。

「兒子，你真的沒事？要不要再請一天假？」媽媽擔憂的問著你，你搖搖頭。

「兒子，今天早點回來，帶你去看醫生？」爸爸接著問你，你還是搖搖頭。

「兒子，你真的不要我們送你去學校？」媽媽又繼續問你，你點點頭。

「先這樣子。」你頭很昏，滿腦子只想著先去找徐老師父，其他再說。

你在父母的目送下出了家門，你用早晨的冰涼空氣洗肺，這的確使你好了一點點，不過只有一點點。

你以奇慢的速度拖著步伐，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分不清哪些是幻覺、哪些是現實景況，你甚至在等候紅燈時看見老虎伏臥在你的身邊，還在捷運車廂中央看見了老虎，你好幾次差點尖叫出聲，你快要瘋了，你知道再這樣下去發瘋是遲早的事。

最後你終於來到了學校，你停好車，緩步往教室走去。

眼前的景象似乎在扭曲，腳下的世界惘若在旋轉，你感覺到走廊上每一個同學都以異樣眼光望著你，那些視線猶如針般扎在你的身上，然而現在的你已經痛苦到了極限，無暇分神去在意這些。

你總算走到了教室。

前腳甫踏進門檻，裡頭的空氣就有了詭異的變化。你凝起渙散的神智稍微打量，發現原本各自熱絡的同學們，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你，這些眼光與剛才走廊上那些眼光又有所不同，現在的他們眼中，似乎夾雜了一點──嘲諷。

「看什麼看？」你脫口而出，連你自己都嚇了一跳，也許是因為身心的極端痛苦而導致你脾氣暴躁，抑或是忍耐已久的不悅終於累積直至滿溢，你滿腔的憤怒一湧而上，「看什麼看？你們看什麼看！」

你抓狂地朝班上同學大吼著，你對上每一雙望著你的眼睛，但他們卻是一一避開，讓你碰了個軟釘子；可是你才不管這些，反而趨步向前，同時破口大罵！

「唷，神經病發瘋囉。」這時，一名同學幽幽說道。

「好可怕哦，快報警把他抓走。」另一名同學說著，引起幾串訕笑。

「吼！我是老虎，我要咬你囉。」有人裝模作樣。

「你誰？你是不是在騙我？」有人假裝害怕。

「別過來！哈哈哈，笑死我。」

「現實中有老虎耶，這個叫做……幻視？」

「這個叫做發瘋啦。」

「快拿手機拍他，難得一生中能遇到幾個瘋子？」

同 學們的冷言冷語像是風雨欲來的大浪，從一開始只有幾個人發聲，到後來大家此起彼落的開砲，你頓時被轟得啞口無言，你顫動著眼球想看清楚是誰說了哪些話，但 是你卻無法聚焦，圍繞著你的同學們像是被抹化開來的筆觸，伴隨著一道又一道的刺人話語，你突然覺得好熟悉，接著你想起來了──

──這是你的夢境！

「不、閉嘴，別再說了，別再說了。」你慌恐地捂起耳朵，感覺世界天旋地轉。

為什麼他們會曉得你夢見老虎的事情？為什麼他們會知道你向阿強傾訴過的一言一語？現在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會不會其實你一直都在作夢？你還活著嗎？接下來會怎麼樣？到底是哪裡你漏了懷疑？

「閉嘴！全部都閉嘴！你們通通都給我閉嘴！」你尖聲怒吼著，但是同學們的眼神越像是在看一個滑稽的玩具，他們歡笑，他們唾棄，他們諷刺，他們冷酷無情；你忽然不懂了起來，即使你們關係交惡，但一般人會將人逼到這種地步嗎？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結在你們之間？

這時，你忽然覺得脖子癢癢的。

你的夢境記憶跳了出來，那是一頭巨大老虎的猙獰景象。

於是你猛地轉頭一看，卻沒看見老虎。

你看見了阿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