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七號

    「所以妳也只是轉寄那些信件而已？」

    壽水路六段205號四樓裡的陰暗客廳裡，兩張錯愕的臉僵在半空中；小女孩近乎怯懦的點點頭，將身上的長袖袖口又拉緊了些。

    其實她是多麼的膽小，多麼害怕別人傷害她。

    但是人的直覺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當她望見他們時，她便曉得他們是善良的人，像是一片廣大而溫暖的羽毛般可以擁抱；只是常年以來的孤單、害怕，養成了她不易近人的性格……

    所以起先林鎮凡與炎沖到來的時候，小女孩甚至還不願讓他們佇足在門口詳談；直到林鎮凡提起轉寄電子郵件的事情之時，小女孩才頓時像是被抓到什麼小辮子似的軟化了態度，讓這兩位陌生的大哥哥進到家裡來。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炎沖問著林鎮凡。

    「嗯……如果她是轉寄，那我們只好再往前追溯來源囉。」林鎮凡思量答道；接著他望向小女孩：「小妹妹，可以請妳給我們看看信件來源嗎？這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

    於是小女孩遲疑的點點頭，她緩緩起身，往一旁的電腦移動；而也就在這時，林鎮凡才發現小女孩身上那股不自然的違和感。

    那便是小女孩的衣著打扮。

    今天是晴朗的大熱天，即使是在這略為陰涼的客廳中都微有燥意；不過小女孩的衣著卻有些誇張，因為她穿著長袖長褲，腳丫子上甚至還裹著棉襪，這完全是冬天的標準裝扮。

    「？」林鎮凡感到不解，但他暫且默不作聲，決定先暗暗觀察。

    這時小女孩熟順的打開電腦電源，然後輸入密碼登入系統；然而在她打字時袖口不免後滑；而也因如此，林鎮凡終於發現為什麼小女孩要遮遮掩掩。

    ──因為傷痕。

    淤青或挫傷等各式各樣傷痕，竟然就這樣滿佈於一個十歲小女孩的手臂上。

    「妳的手！」林鎮凡下意識脫口驚呼，小女孩也發現自己的傷口在外人面前曝光，登時如同觸電般將雙手縮起，自卑的低下了頭。

    「怎麼啦？」神經大條的炎沖沒看得這麼仔細，他好奇的望著小女孩，又回頭看著驚訝的林鎮凡。

    不過林鎮凡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搭理炎沖，他仍向著小女孩，聲調態度轉而更為輕柔；雖然常看社會新聞的他大概可以猜出這是怎麼一回事，但他還是想求得證實。

    「小妹妹，妳的傷是怎麼來的呢？」林鎮凡問。

    「沒有。」小女孩搖著頭。

    「傷？什麼傷？」炎沖傻愣問著，不了解狀況的他顯得有些白目。

    「唉唷你先別吵啦。」林鎮凡瞪了炎沖一眼，接著又轉頭繼續向小女孩問道：「妳別怕，可以告訴哥哥嗎？哥哥會幫助妳的。」

    但小女孩不肯說便是不肯說，只是不住搖頭；安靜的空氣中頓時塞滿了尷尬……

    而眼見對方不願透露，林鎮凡也不好意思繼續追問。「好吧，那妳要記得擦藥哦。」他溫柔叮嚀著。

    於是小女孩這才停下了搖頭的舉動，她沒有看林鎮凡，只是緩緩轉回電腦螢幕前操作網頁，迅速叫出了電子郵件的介面，然後沉默的室內只剩下滑鼠不住點擊的聲響。

    「就是這裡寄來的。」這時游標總算找到了那篇故事的來源，小女孩伸手一指，林鎮凡與炎沖順著視線望過去，上面竟然是市立圖書館的名稱。

    「圖書館？」林鎮凡納悶了，「怎麼會從這裡來？」

    小女孩搖搖頭表示不清楚；她只是習慣一味的大量轉寄電子郵件罷了。

    「別管這個，先抄起來啦。」急性子的炎沖催促著；於是林鎮凡提筆抄下。

    這時鐵門忽然鏗的一聲響起，那是鑰匙轉開彈簧的聲音。

    「啊！爸爸回來了！」小女孩霎時大為驚嚇，她沒料到爸爸會這麼早回來。

「小雯！外面兩雙鞋子是誰的？」一把粗聲粗氣的嗓音如響雷般從門外轟炸進來，接著一名身著汗衫的中年醉漢出現在他們面前。

    「爸爸，他們是──」這時小女孩連忙上前準備解釋，卻毫無預警的挨了一記熱辣辣的巴掌，對方力道之大，讓瘦弱的小女孩登時摔倒在地。

    「喂！你做什麼！」林鎮凡嚇了一跳，心裡也轉而明白究竟是誰在小女孩身上留下傷痕；於是他立即衝上前護住小女孩，一股怒氣在他心裡翻騰不止。

    「你們他媽的打哪來的？」中年醉漢彷彿無視縮在地上哭泣的女兒，仍然氣焰囂張的質問著林鎮凡與炎沖。

    「我們是有事情找你女兒才來拜訪的。」林鎮凡耐心回答；畢竟對方是這個家的主人，該有的說明及禮節還是要遵守。

    「他媽的……這雜種幹了什麼好事？」醉漢似乎真的醉的很厲害，伸手拉起小妹妹準備又是一陣打。

    「住手！」林鎮凡忍不住大喝，一把推開了醉漢，不讓他繼續傷害小女孩。

    「幹你他媽的我管教我女兒干你什麼事啊？你走開！」醉漢頓時發起了瘋，掄起拳頭就要往林鎮凡門面揍下。

    但就在這時，異變忽然再生！

    一股轟天巨響在林鎮凡等人背面響起，他們轉頭一看，發現整個客廳的牆面都被撞毀，一群黑衣部隊攻堅而入。

    「我們是『制裁者』！」為首的女子大聲一喝，她正是崔佩琳。

    「幹！你們在衝瞎小？」醉漢嚇得大叫。

    「制裁者？」林鎮凡與炎沖發愣地望著這群黑衣人，小女孩則是看傻了眼。

    「長官，這名紅頭髮的男子便是目標妖怪。」一名黑衣人捧著儀器指向炎沖。

    「好，抓起來！」崔佩琳一聲令下，部眾們立即紛紛掏出戰鬥儀器。

    「等等！」林鎮凡連忙喝阻：「你們是誰？你們想幹麻？」

    崔佩琳冷冷地瞪了林鎮凡一眼，她心裡認為跟妖怪在一起的傢伙一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是制裁者，專門制裁妖怪的。」

    「制裁妖怪？那你們該不會是打算要在這裡大打一場吧？」林鎮凡第一個想到的問題便是這個。若是在這裡起衝突，按照昨夜炎沖毀掉工廠的武力程度……這棟老舊公寓絕對難以倖免。

    於是林鎮凡也轉頭望向炎沖，用眼神告訴他不能衝動。

    而炎沖明白了林鎮凡的意思，他傷腦筋的抓抓頭髮，然後忽地想到了什麼。

    「啊！你說你們是來抓妖怪的對吧？那你們怎麼不先把這傢伙抓起來？」他滔滔的說著，然後好整以暇的指向醉漢：「他被酒妖寄生了。」

    「啥？」醉漢突然顯得有些心虛。

    「什麼？」林鎮凡跟小女孩瞬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報告長官，他說的是真的。」剛才那名黑衣人使用儀器迅速確認之後，在崔佩琳身旁小聲耳語。

    「嗯。」崔佩琳挑起了眉，「我們稍後會處理；不過還是要先解決危險性較高的你。」

    「是嗎？這個小女孩，」炎沖冷哼一聲，指向小妹妹：「她都快被她爸爸打死了；究竟是誰的危險性比較高呢？」

    「這……」崔佩琳一時語塞。

    這時，炎沖露出計畫得逞的狡詐微笑。

    「快，趁現在！」他抓住對方發傻的空檔，連忙喚出行雲，一把抓起林鎮凡然後往客廳破洞飛了出去。

    「！」崔佩琳等人頓時愣住，「糟糕，快追！」

    「可是長官、這被附身的人類就不管他了嗎？」一旁的屬下問道。

    「呃！」崔佩琳回頭望著醉漢，又望向縮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她忍不住一陣心軟；而也在這猶豫的片刻，炎沖與林鎮凡已在天空中失去了蹤影。

    「可惡！」崔佩琳對自己的優柔寡斷感到生氣，她下令一指：「先把寄生在這醉漢身上的酒妖去除掉！」

＊＊＊＊＊

    一條白龍在藍色天幕中呼嘯而過；隨後這條白龍便降落在某棟公寓的天台上，然後倏地散去，剩下兩名男子立於原地；他們正是炎沖與林鎮凡。

    「哇啊啊……」這時林鎮凡忽然跌坐在地。

    「怎麼了？」炎沖不解的問。

    「嚇、嚇死我了，我第一次在天空中飛……」林鎮凡驚魂未定的說著，他是真的嚇到腿軟。

    「嘖，膽小鬼；走吧別浪費時間，我們快去那個什麼圖書館吧。」炎沖催促著，他所指的正是適才從小女孩那兒抄來的地址。

    「說到這個，」林鎮凡總算回過了神：「我還以為你會跟他們大打出手呢？」

    「我本來是這麼想的啊。」炎沖哼了一口氣：「不過我實在是不想浪費時間跟那群怪人瞎攪和，所以就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

    「所以剛才你說小妹妹的爸爸是被酒妖寄生，是騙人的囉？」林鎮凡錯愕。

    「不是。」炎沖：「那是真的。」

    「什麼！那我們還這樣一走了之，萬一那小女孩真的被她爸爸打死怎麼辦？」林鎮凡頓時露出了擔憂的神情：「對小女孩而言，那隻妖怪像是神一般主宰著她的生命啊……」他說著，忽然在心底浮起了一個推測；小女孩這般大量轉寄電子郵件，是否是一種形式上的求救呢？

    「放心吧，剛才那群黑衣人會制服他的。」炎沖安慰說著：「如果他們真的是妖怪制裁者的話……」

    事情發展至此，林鎮凡也只能無奈的點點頭。

    如果他們執意要再回去的話，說不定還會引起更大的波折，屆時連小女孩的安全都將遭殃，那是他們最不願看到的結果；不過若是那些黑衣人沒有將小女孩父親身上的妖怪去除，那小女孩的生命也將重重堪憂；這般兩難的情況真是叫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原本炎沖那可以抗衡一切的力量，現在卻成了引來更大破壞的主因；林鎮凡仔細想想後，不禁一陣喟然……

    「小妹妹真是倒楣；幫助了我們卻惹了一身麻煩。」他道。

這時炎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著：「這種事常常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