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高鐵列車失蹤案未破,失蹤人口突然出現!
究竟去了何方?地獄、宇宙、集體幻覺,說法不一

日前鼎沸一時的高鐵列車案尚未偵破,編號529號高鐵列車也尚未尋獲,
搭乘該班次的134名旅客卻已全數歷劫歸來,另外還有近百名人員同時出
現,根據查悉,發現他們亦是數起大型建築失蹤案的連帶失蹤者。
經本報記者訪問,再度歸來的陳先生表示這期間到了一個完全黑暗的地方,
全身動彈不得,但意識卻相當清楚;而後訪問其餘歸來者,皆是同樣的感
受,卻不清楚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信仰佛教的蔡姓婦人表示那是無間地獄,眾人是為了償還現世所犯下的罪
行才去到那裡服刑;但信仰基督教的林姓女學生卻認為那是上帝特地闢下
的淨土,讓大家得有機會與純粹的自我心靈對話;不過確切答案為何,各
界說法始終紛紜。
也由於長期處於不能動彈的安靜黑暗空間之中,其中不少人的精神狀況受
到了考驗與折磨,在歸來後急需心理醫生的側面輔導;亦有人重新歸來後,
落下感動的眼淚……



久違的陽光、久違的和風、久違的新鮮空氣,還有紛雜的聲響以及琳瑯滿目的各式建築;四肢終於可以自由活動,想大聲說話也毫無窒礙,再也不用盯著同一個定點、跟自己寂寞的心靈對抗。
『重獲自由真好!』
站在大馬路上的阿哲深深感動,他真有股趴下來親吻土地的念頭;雖然平常的職業與從小到大的教育讓他總是像條硬漢,如今卻也忍不住用制服肩袖擦去男兒淚……

「這麼大的人還哭哭啊?」
這時阿哲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轉頭一看,一名戴著綠色粗框眼鏡的大男孩映入眼簾,並對自己露出溫暖的微笑。
「靠、徐偉,我終於懂你當時在機場的感受啦……」阿哲想忍住眼淚,卻還是克制不住地像個孩子放聲大哭,頻頻接過徐偉慌忙遞上的衛生紙擦淚。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徐偉安慰著阿哲,同時望向對街,一名身著黑色大衣的男子也向他投注視線,並且勾起滿佈鬍渣的嘴角一笑。

──接著那名男子轉身離開。
然後就在那一瞬間,徐偉便忘記了他的面容,腦海裡頓時只剩一道模糊的黑影,以及一個令人無法摸透的名字。
「你雇用那個……欸,我想不起來他的長相……」這時阿哲終於緩住了情緒,開口向徐偉詢問。
「維,他說他叫做維。」徐偉露出無奈的神情,「其他的我也不記得了……聽我舅舅說,沒有一個人類能夠記住他的長相。」
「為什麼啊?」阿哲露出好奇的神情。
「我也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知道!」說到這個,徐偉的表情頓時像是搞丟心愛的玩具那般遺憾,「但坦白說不只我舅舅,就連他們那行裡頭都沒有人清楚原因……」
「那,那個維是人類嗎?還是妖怪之類的啊……」阿哲愣愣地猜測著。
「不知道。」徐偉搖搖頭,卻緩緩展露出一個堅定的表情,「……不過總有一天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見著好友認真的神態,阿哲突然玩心大起:「希望你這次別三分鐘熱度,兩天後又忘記了啊。」
「我哪會這樣子。」徐偉努了努嘴,有些心虛。
「哈哈!」阿哲揍了徐偉一拳,「好啦大偵探,我現在想去享受美味的台灣小吃,你來提個議吧!」
「台灣小吃啊?很多啊。」徐偉挑眉想了想,「不如就先去吃筒仔米糕吧!」

§

「老闆,筒仔米糕一份!」
「好!25元,謝謝!」

在接過老闆遞上的塑膠袋後,維便轉身往嘉義市西區偏僻工業區而去;手上這份熱騰騰的食物,自然就是為枝影若所帶上的美味佳餚。
雖然她乃無心,但還是多虧了她在地獄時出手相救,維如今才得以重新安逸的回到人間界;即使身上的大小傷口還未完全復原,但心安理得、不受干擾的低調日子卻更為重要。

也幸好當時枝影若同意先將軟禁的人類們還給維,維才能夠提早將徐偉的任務結案,然後專心接下枝影若所委任的解除詛咒、以及擔任期間運送美食的重責大任。

「真是,拿她沒辦法。」維兀自露出苦笑,一想到枝影若的所作所為,就會覺得自己幾度闖進地獄的事蹟根本算不上什麼。
當時地獄門神機器人一拳砸昏秀卓之後,周圍的黑衫警衛便一擁而上將秀卓給逮捕住;同時枝影若亦拉著維要離開,卻被餘怒未消的風火山林與地獄門神機器人一腳擋在面前。

「那台機器人……」維回想著,「大概修不好了吧?」

二話不說地,枝影若直覺來者不善,立即衝上前去用交通號誌削斷地獄門神機器人的膝蓋,轉眼間整架地獄門神機器人重心不穩,七零八落的摔了下來;然而枝影若卻未因此罷手,只見她將交通號誌俐落地插入地獄門神機器人的核心,然後輕而易舉的摔了出去……
不過最慘的還不是這個,而是那架地獄門神機器人所撞上的地方。

「從來沒看過風火山林氣成那樣,哈哈!」維忍不住失聲輕笑。

就這麼好死不死,那架地獄門神機器人倏地撞上十八層地獄大樓,聽說這讓整棟地獄大樓的機制停擺了將近五個小時,就連坐鎮在頂樓的雁禾都忍不住親自出面關切……

在那當下,風火山林自然是氣得要與枝影若來場輸贏,卻即時被雁禾出手制止,原因是一來誤會維在先,二來枝影若幫助拿下秀卓有功,所以他作出公平的裁決,讓枝影若與維平安離開地獄,並保證不再主動騷擾。

後來,由於『閻羅王』只剩下雁禾一人,為了避免出現獨斷的情勢,他直接邀請功績資歷皆可勝任的風火山林加入行列。
起先他以可能退休加入輪迴為理由而拒絕,不過三天之後,卻還是接下了『閻羅王』之一的位置。
至於這其中的心理變化,維只是解讀成所謂的『膽小』。

「怕了啊,雖然嚮往人間界華麗多元的生活,但也看見從人間界歸去的魂魄接受慘絕人寰的罪罰,所以始終不敢踏出那一步。」在很久以後,有人詢問維說的膽小是什麼意思,於是換來這樣的回答。

「就我看來,他的個性就是太安全了;後來叛逃的赤方或秀卓都比他勇敢。」

然後說到赤方,其實後來維才曉得原來他所盜竊的輪迴資料、就是付給違法引魂人的酬勞;當下也才明白了為何當初甬空能不闖地獄便擁有轉世資訊的原因。

至於後來變成階下囚的秀卓,則是被判了五千年的苦刑;不過令人費解的是,他卻始終不肯說出為何執意前往創世神園地的原因。
關於這點,亦有人詢問維的看法,卻得到一個相當簡單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跟赤方想離開地獄的理由相去不遠吧?」

然而這推測也沒有得到印證,因為沒多久後秀卓便破出牢籠,然後從此失去蹤影;有人說他還螫伏在某處,隨時準備將維拿下;也有人說他早就遠走高飛,去尋找他所認定的創世神使徒……

「請問秀卓說你是創世神使徒,這是真的嗎?」然後不知道是誰,問出了這個大家都很好奇的問題。
但維卻丟出一句令人無限疑惑的話語。

「我只是一名三界辦事員而已。」

那關於維的永恆壽命、以及他那不被人類記憶的奇異特質又該如何解釋?這些問題維並沒有一一回答,只是露出從容的微笑帶過,成為世界記憶深處的一抹神秘。

§

「我回來了──」
無限的黑暗裡,一座特異的『城堡』靜靜佇立;當啪搭啪搭的拖鞋聲在階梯上響起,一道輕盈的淺紅色身影立即興奮地飛奔而來。

「喔耶!」枝影若一把接過維手上的塑膠袋,露出開心的微笑,「天啊,我好久沒吃筒仔米糕了,真是感動!」
「什麼好久……明明三天前才買過。」維忍不住吐槽。
「哈哈,做人要健忘點比較好呀。」枝影若俏皮的說著。
「妳是女殭屍,不是人。」
「對齁!」
「……」

隨後他們來到透天厝頂樓的巨大魚缸旁。
這裡擺著一套純白的海灘桌椅,點綴出奇妙的夏日風情;枝影若在坐定後便開始享用美食,同時拿起適才看到一半的小說繼續閱讀。
而看見她這般愜意的模樣,維忽然想到了一個忘記問的問題。

「喂,我問妳哦。」
「嗯。」
「上次……妳為什麼要哭啊?」
「啊?」
枝影若抬起頭來呆愣地推著鏡框,隨後才想起來有這麼一回事。
「噢!那個哦,那不是哭啦。」
「那不然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吃完那顆藥以後就有水一直從眼睛流出來,超奇怪的。」
「呃……那顆藥?」

這次倒是輪到維露出呆愣的表情,片刻後他才恍然大悟、想起那鐵牛藥舖牛妖老闆所說的『副作用』……

「原來那只是副作用啊,也對,妳神經這麼大條怎麼會哭……」維為自己當時所展現的多餘體貼感到可惜,搖頭嘆氣。
「啊?什麼副作用?」枝影若傻傻地問。
「沒事。」維擠出苦笑,「我說妳啊,到底有沒有心解開詛咒啊?」
「當然有啊!」這時枝影若理直氣壯的說著,拉開袖子露出纖細的右腕,黑色愛心圖樣仍然駐留,「你努力一點好不好?」
「是是是。」維只能哭笑不得的點點頭。

……於是枝影若又埋頭於小說與美食之中。
坐在對面的維開始苦思還有什麼解咒良方。
同時有一枝細頭奇異筆緩緩地滾落巨大魚缸之中,撲通一聲沉到了水裡。

任務尚未結束;三界辦事員,維,仍需努力。










《陰陽靈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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