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七號

《十三》




呼嘯大風刮過耳畔，兩旁風景高速倒退，空曠的公路上迅速斬過兩道勁馳的影子，一紅一黑，忽前忽後。
「第一個『旗幟』就在萬里吧，」維將檔次打至最高，全力催著油門，同時用眼角餘光檢視圓形光牆左上角的地圖，「照這路線……難道是野柳風景區？」
而維的預測果然無錯，大幅度的轉彎迎面而來，地標指示閃瞬即過，上頭確實寫著野柳風景區。
「好！」於是維握住離合器降回四檔，避免在過彎時被離心力拉扯打滑；只是就在他時速指針轉退的那一刻，一團火紅即狠狠切過面前，並且拉開不小距離的領先。

「哈哈！吃灰塵吧你！」正是火輪子，他得意的笑聲順著大風直接撞進維的耳裡，聽起來像是木柴劈啪燃響；同時猖狂笑容也化成視訊窗出現在維圓形光強的右下角處。
「哼。」但維只是輕皺眉頭，油門繼續拉至最底，不一會兒又在下一個小彎道搶回些許差距，幾個彎過後，他們又再度並行。
「哦？還滿有一套的嘛。」火輪子輕蔑地用眼角撇向圓形光牆右下角的視窗。
「好說。我可是在新竹當過一陣子飆風男兒呢。」維對著右下角視窗微笑回應。

「不過……」倏地、火輪子露出神秘的微笑：「在這競速裡，光是技術好可是不夠的啊！」

下一剎那他輕扭龍頭，然後像是瞬間加速似的往前飆射而去！

「什麼！」維望著忽然領先十餘公尺的火輪子的背影，滿臉不可置信：「你這混蛋，剛剛還信誓旦旦跟我說沒在車子上動手腳！」
「你他媽別含血噴人，我才沒動手腳！」火輪子嘿嘿一笑：「慢慢猜吧，我先走一步啦！」下一眨眼他又微微改變方向、然後如同適才那般再往前飆射十餘公尺。

「可惡！到底是怎麼辦到的？」眼見對手頻頻遠離，自己卻不知箇中訣竅，維不由得心急了起來。
這時野柳風景區與海洋大幅映入眼簾，火輪子狂飆的身影竟騎上了保育步行區，順著他的方向望去，赫然看見野柳女王頭昂立在海邊，女王頭頂上靜靜懸浮著一面紅黑格子相間的旗幟。

「就是那個了吧！但──」維狂催油門，卻無法挽回剛才造成的差距，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火輪子衝向旗幟；然後就在他們互相接近的那一瞬間，旗幟似是被某種力量吸引，自動嵌入圓形光牆淡化不見，同時之間火輪子圓形光牆下方的其中一顆亮點也由白轉紅。

「啊哈！先馳得點！」火輪子囂張大笑，通往下一個旗幟的地圖也登時浮現，只見他流利掉頭，然後飛快地與維擦身而過。
「媽的！」維連忙打回空檔急踩煞車，再進一檔準備返頭，卻沒想到因為著急之故，離合器與進檔時機沒有配合好，剎那間整台車產生劇烈頓挫並且登時熄火。

「幹！」維終於忍不住罵了粗口，畢竟這是騎檔車時最令人火大的狀況，尤其現在分分秒秒迫在眉睫，實在不該發生這種錯誤。
「快快快快快。」下一刻維趕緊再度發動並且小心進檔，但檔車起步慢是大家都知道的常理；等到維總算把檔速催到最高之際，火輪子早已變成漫長公路上的遠遠紅點……

「我操──」頓時間維急得背上佈滿冷汗，心底湧出了一堆髒話，差點就要直接震動聲帶幹譙出來；所幸他的理性及時阻止，並且強迫自己恢復冷靜。
這並不需要任何外在觸媒的提醒，而是出自於辦案多年所紮成的良好習慣。

『鎮定、鎮定！』維緊握把手急催油門，額前髮絲瘋狂飛舞，『著急是騎不了快車的，現在情況還沒那麼糟，至少看得見車尾燈。』他俯低身子減少風阻，專心致志在每一道過彎上，『仔細想想，火輪子說車子沒問題……如果問題不是車子本身，那是什麼讓車子加速的？』
「唷，我在後照鏡裡看不到你了耶。」這時火輪子透過視訊窗挑釁著維。
但維仍然不理。
『這傢伙的車子一定有哪裡與我不一樣，很可能不是性能不同，而是我沒有發現關鍵的訣竅……』維理智分析著，腦內高速回想從競賽開始至今所有火輪子的影像；無奈的是在他找到答案之前，火輪子的背影只有越來越小……

這時金山鄉的歡迎牌幟倏地閃過視線，維也因此曉得第二道旗幟就要到來，「這個方向是往哪個地方名勝去呢？」
「嘿嘿，看來第二道旗幟也是我的啦。」這時火輪子透過視訊窗再度傳話，同時龍頭一轉，消失在筆直的公路與維的視線裡。

寧靜天空，流雲任風雕塑成美好的形狀。
規劃美麗的白色建築座落在空曠的土地上，左前方橫亙一座閃著銀光的金字塔，後頭則是鬱綠的層層山野。
往來遊客雖然頂著午後炙熱的陽光，臉上表情卻祥和安寧，因為即將見識到的藝術品撫慰了躁動的心。
這裡是位於金山鄉的一座美術館，美術館由一位享譽國際的雕刻大師所創，他的名字是台灣的驕傲──朱銘。

一切美好，就連隨意栽下的樹木都沾染著濃厚的藝文氣息。
但就在這時，一聲幾乎撕裂空氣的轟隆摩托車聲忽然由遠而近。

「走開走開走開！」火輪子扯著嗓子大吼，霎時攪亂了所有遊客的平靜的心，只見他毫不客氣地衝過入口，在茵綠的草地上留下一道凌亂的輾痕，所過之處俱掀起不可置信的注目與驚呼。
而當他衝過服務中心後便直直切過第一展覽室，就連有著愜意大湖的藝術表演區及獨具風格的朱雋區都不放在眼裡，大喇喇地任引擎聲線燙下粗魯痕跡。
因為火輪子看見自己圓形光牆左上方的地圖指示：直線前進。
轉眼間他已經騎入聞名國際的太極系列展示廣場，然後從太極拱門下飛竄而過，目標很明顯就是園區盡頭的美術館本館。

「嘿，看到旗幟啦！」火輪子凝起視線，看見外體以不鏽鋼及銅搭建而成的前衛金字塔，以及與金字塔左側相連的那根筆直長型囪管；
管頂，一道紅黑格子相間的旗幟飄動等待。

「我看看……」這一瞬間火輪子忽然刻意繞了個大彎，然後不可思議的現象立即觸發──他居然連車帶人的拔地彈起，並順利飛上傾斜的屋頂。
「就是現在！」火輪子緊咬牙關、油門狂催，頓時爬上了斜坡並吸下旗幟，成功地獲得了第二個點數。

同時間，正闖入外圍的維也察覺了這一點。
「可惡！」於是維連忙退檔準備往下一區出發，但火輪子志得意滿的身影卻早他一步錯身而過，在那一霎那，他確實看見火輪子對他露出輕視的笑容。

「哈哈哈哈！你怎麼老是差一步啊？」火輪子的聲線呼嘯而過。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維竟也意外發現了關鍵。

『剛、剛剛那是？』維猛然回首，多虧了兩次的擦身而過，終於讓他找到與火輪子的差異；同一片刻他也打檔催油，並且戰戰兢兢地將右手大拇指抵上大燈的滑鈕。
「明明是白晝，火輪子卻開著大燈？」維喃喃自語，回想著剛才火輪子迎面而來的模樣，然後用力將滑鍵推下，「難道這大燈、就是他高速行進的秘密？」

『啪！』大燈亮起。

在大燈映照與圓形光牆的重疊下，一切景色都出現了變化，「果然沒錯！」維興奮高呼，透過介面，各式各樣視線所及之物件都多了全新的註解；就好比地面上的圓形水溝蓋，正被標示著一個風行輪胎的圖樣，當維刻意讓車輪輾過之際，瞬間加速差點就讓他抓不住把手──
是了！這就是火輪子領先於他的秘密。

「嘖，竟然被你發現了。」這時右下角視訊窗傳來火輪子不悅的表情。
「哼，原來還有這樣的小技巧啊。」維露出越挫越勇的堅定眼神：「那麼接下來我要急起直追了。」
「放你他媽的臭鳥蛋，我已經領先兩個點數了，你以為你追得回來？」火輪子傲氣說著。
「我們走著瞧囉。」維勾起不惶多讓的微笑。

海洋風景遼闊，沿岸公路寬敞筆直。
這裡是石門一帶，同時也是重機騎士最愛來馴車的地方；在汽缸沸騰之下，他們成群結隊掃過馬路，儼然成了走在前鋒的速度之王。

但他們怎麼樣也想不到，一台普通的KTR 150 特仕版竟能從旁超車，甚至好幾段瞬間加速、然後將他們遠遠甩在後頭……

「張菲，剛剛是怎麼一回事？」車友用無線電錯愕詢問。
「不知道啊，有沒有搞錯啊這個。」綜藝大哥大張菲愣愣回應，他是重機的愛好者，一如往常與車友來這裡享受人車合一的愉悅。
「會不會是看錯了？」這時另外一位車友插話。
「對對，應該是看錯了。」張菲再度接話，「怎麼可能會被普通的KTR……」

『嗡！』維騎著KTR 150 特仕版的身影呼嘯而過。

「……給、超車？」

轉眼間領先的火輪子已經來到了石門洞附近，那是一座原本位於海底的石塊，組成質地特殊，經海水沖刷而層層剝蝕形成鑿洞，之後巧逢地殼變動而露出水面，這才停止了侵蝕並保持拱門形狀至今。

現在，一面悄悄懸浮的旗幟正位於石洞的正中央，下頭的遊客卻渾然不覺，還開心的與石洞美景合照。
下一眨眼、一抹霸道的紅色車影狠狠切入，將這些無辜的人給嚇得四處逃竄；但車子主人卻鳥都不鳥，將旗幟吸入圓形光牆後便掉頭準備離開。

「哈哈！第三個點數入手。」火輪子開心吼著，視訊窗那頭的維卻沒有回應，同時之間火輪子聽見轟隆聲線慢慢逼近，登時身軀一震。
「怎麼可能？」火輪子瞇眼一望，公路盡頭的黑影正迅速趕來，正是他以為落後至少一公里以上的維！

「嘿嘿，其實我還滿得心應手的嘛。」透過視訊窗，維滿意地欣賞火輪子的驚愕表情。
「操他媽的！」火輪子用力哼氣，扣住油門壓按離合器，飛輪捲起石砂瀰漫，下一刻又馬不停蹄地朝標地點而去。

白淨的沙灘銜接湛藍海洋，海風徐徐。
隨著關卡的順序，場景轉移到了三芝，這裡不但是台灣第一任民選總統李登輝的故鄉，也有著令人嚮往的淺水灣咖啡店群。
不過比起這兩樣，其實還有一個特色更讓人樂道津津。

──開闊大門口，一頭水泥巨龍佇立。
再往裡頭望去，造型前衛、狀似飛碟的屋宅臨海建造，只是它們都與門口的巨龍一樣染著古老破舊的色調；更有許多地方根本還沒完工，徒留尷尬的裝潢痕跡。
而也因為這詭異的外型，讓不少經過民眾開始繪聲繪影，關於鬼故事的謠傳一則也沒有少過，之後名氣越傳越大，甚至還被拍下照片放置國際攝影協會的網站，人氣幾乎可比外國廢棄小鎮的剪影。

這塊社區原本的名字叫做三芝龍港國際休閒俱樂部，同時也是大家俗稱的飛碟屋；雖然傳於眾人口中，但實際上還是鮮有民眾敢入內探險。
只是如今它卻因為一面紅黑格子旗幟的號召，而被轟隆摩托車聲線長驅直入。

正是火輪子！

已經取有三個點數的他，現在又再摘下勝利。
只是他的臉上卻不見原本洋洋得意的表情，因為他赫然發現先前毫不放在眼裡的對手，此刻竟已大大縮短差距！

「嗨！」維的聲線從視訊窗中傳出，而他人就在距離此地五百公尺的不遠處。
「嗨你媽個頭！」火輪子忿忿低呼，油門急催到底。

於是一前一後的拉鋸戰又再度展開，他們切開了風直直往淡水老街而去；沿路上火輪子沒錯過任何一個可以加速的水溝蓋，但維同樣也沒放水。
不久後超高速行進的他們已經通過了聖約翰科技大學，距離淡水鎮只有倒數幾公里。
「嘿，火輪子，你幹麻一臉緊張啊？」這時維出言調侃。
「緊張？落後四個點數的你才要緊張吧！」火輪子嗆回去。
「說得也是哦。」維哈哈一笑。
「白痴！」火輪子低吼，油門緊拉不放。

片刻他們進入了熱鬧無比的淡水小鎮，時近黃昏的此刻氣氛浪漫，淡水河面映著波濤碎金。
「看到旗幟啦！」眼尖的火輪子舉目望去，果然看見在淡水往返八里的碼頭上空飄著一張旗幟。
「我也看到啦。」維壓低身子，狂風將他黑色大衣外套吹得獵獵作響。

然而這一次──仍是由火輪子拔得頭籌。
不過也因他前去吸拿點數，而讓維搶得並肩的時機。

這一刻、維終於與火輪子並駕齊驅！

「還有五點，你就準備重頭開始！」
「還有五點，我們就平手歸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