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鄭高倫其實已經下班了,但他並沒有脫下身上的警察制服。
他慢慢走著,附近的街景已經不像一個月前那麼陌生,畢竟這一區是他的責任管轄,又尤其這裡只是鄰近市區,並不如市區那般密集混亂,所以鄭高倫很快就能掌握住一個大概。
夕陽斜曬,鄭高倫將原本挾在腋下的警帽戴起,盼那短短的帽簷能遮去幾分刺眼,他汗流浹背的計算著目的地還有多遠,並且後悔剛剛沒有答應讓同事載自己一程。

「改褲子?怎麼現在才要去改?」下班前,同事好奇問著。
「我今天穿得這條是新買的,之前只有一件,不夠穿了。」鄭高倫笑笑。
「哦……這樣,那確實得去改長一點,腳踝都露出來了。」
「對啊,我今天巡邏的時候都很尷尬。」
「話說回來你真的滿高的,一八幾?」
「報告學長,一百八十九公分。」
「幹,吃什麼長大的啊!」
「哈哈。」

鄭高倫從小到大總是同儕之間最高的那一個,他自己也感到很疑惑,因為父母都是中等身材,自己卻彷彿基因突變;但也因為他擁有高人一等的漢草,讓他從國小開始就與運動形影不離,無論是大運動會上的大隊接力、國中全校競賽的游泳大賽、或是高中最熱門的籃球,他永遠是最亮眼的那一個。
而高中畢業後,他跌破眾人眼鏡地婉拒了各個大學體育系的邀請,進入中央警察大學就讀,這個決定曾讓他與家人鬧了好一陣子的革命。

「什麼職業不幹,幹警察!」這是鄭爸爸的極力喝斥。
「警察有什麼不好?公務人員啊。」這是鄭高倫的反駁。
「有什麼好?危險!新聞上多少警察被歹徒開槍打死你沒看到?」
「那是為了保護民眾安全啊!」
「什麼保護!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最後鄭高倫還是就讀了中央警察大學,一學期後鄭爸爸默默去學校看他操訓,這場家庭革命才宣告終結,鄭爸爸也因此了解到,原來自己兒子真的很有正義感及使命感,即使學校操課繁重他也能咬牙挺住。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想當警察?」和好那一天,鄭爸爸這樣問。
「當沒人敢承擔大隊接力最後一棒的壓力時,我做了;當沒人敢為班級挺身做游泳代表時,我做了;當籃球比賽最後一小節、沒人敢急停跳投時,我做了。」鄭高倫深吸一口氣:「現在我看見社會的正義與秩序不斷淪陷,我想該有個人出來振臂一呼了。」
他說完後,鄭爸爸愣了好久,「我以為你不太關心時事?」
鄭高倫笑笑:「那看來你對我的關心還不夠喔。」

警大畢業後,迫不及待服務社會的鄭高倫沒有繼續攻讀碩士,直接進入一般基層幹起,算一算,其實也不過是兩三個月前的事,但現在的他卻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因為還是菜鳥的他,至今不外乎就是巡巡邏、指揮交通,完全與他所想像的打擊犯罪不同;就職的這一個月以來,他不知質疑了自己多少次,這是否與自己當初所憧憬的相符,但這些質疑最後不是沒有結論,就是以「所在地區太過平靜」為由而不了了之。

鄭高倫持續走著,距離裁縫店已經剩下短短一段路,他在心底鬆一口氣,並且考慮到轉角的便利商店買瓶涼飲。
這時一位歐巴桑神色惶惶地迎面而來,鄭高倫一眼就認出她是哪位,正是這一帶說話最繪聲繪影的趙太太。
「啊呀警察先生!你來得正好!」她一見著鄭高倫便疾聲高呼。
「怎麼了嗎?」鄭高倫禮貌地湊上前去,即使有一次趙太太說暗巷有鬼影結果只是貓咪、即使有一次趙太太說看見通緝犯實際上相差十萬八千里、即使有一次趙太太……族繁不及備載,鄭高倫也不能不傾聽她的陳述。
「我說,你知不知道搬來這裡沒多久的那戶陳姓人家?」趙太太壓低聲線。
「知道。」鄭高倫點點頭:「發生什麼事?」
「剛才啊,剛才我聽見屋子傳出女孩子的尖叫聲啦!」趙太太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將語氣渲染,彷彿偵探劇的關鍵路人做出指證。
「哦?」鄭高倫眉頭一挑,開始推測其中的可能性。
「警察先生,你要不要去看看啊?」趙太太擔心問著。
「嗯……」鄭高倫心想這大概又是趙太太的大驚小怪,但民眾都如此開口了,他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好,那我去看看。」

兩分鐘後,他獨自來到陳家的大門前,這是一棟格局方正的二層樓透天厝,嶄新的磚壁讓外觀看起來舒適宜人,前面有一小塊庭園造景。
接著鄭高倫湊向不鏽鋼大門,舉起食指正要按下門鈴,但這個時候,不鏽鋼大門緩緩地露出門縫,似乎原本就沒關好,被風輕輕撫過便開。
「嗯?」鄭高倫疑惑了一下,出於好奇心使然,他直接推開大門,朝裡頭一喊:「你好!請問有人在嗎?我是警察。」
不過映入眼簾的深深長廊沒有任何人走出來應聲,依然維持那份過於詭異的寧靜。
「你好?」鄭高倫一邊喊著,一邊走了進去:「我是警察,你們門沒有關好哦,有人在嗎?」他走著,腦袋不斷浮現剛才趙太太繪聲繪影的語氣。
於是他敲了敲第一扇門,沒有回應。
然後他再敲另一側的第一扇門,同樣只有自己的迴音。
最後,他決定轉開門把朝其中一扇門走入,下一刻他來到了客廳,夕陽從窗戶斜斜灑入,空氣中的灰塵靜靜飄浮。
「難道沒有人在?」鄭高倫微微偏了頭,「趙太太又搞錯了嗎?」

而就在他不知情的這一刻,外頭半掩的大門居然自己關了起來……

「話說回來,這棟房子的設計也太奇怪了吧?怎麼到處都是門啊?」鄭高倫一邊四處打量,一邊喃喃自語。「不管了,回去吧。」於是他繞了客廳一圈以後再度走到剛才進入的門前準備離開。
誰曉得門一打開,居然是一間整齊的臥室。
「咦?」鄭高倫愣住,他跨過門檻後,身後的門也悄悄關了起來。「走錯了嗎?這個設計實在是太奇怪了。」於是他迴身扭開同一扇門的門把,門後的空間卻跟剛才完全不一樣,這時他才稍稍察覺情況不大對勁。
「為什麼不是剛才的客廳?」映入他眼簾的雖然也是客廳,可是沙發跟擺設都不大相同,而且左手邊多了往下走的樓梯。

倏地、他的眼角視野處快速閃過一道黑影!

「誰!」鄭高倫心頭一驚,下意識朝那方向望去,卻沒看見任何東西,於是他左手按著腰間警棍與配槍跨步追去,穿過一扇扇的門尋找那道莫名黑影,同時也在這過程中更加體會到這棟房子的不對勁。

「這裡怎麼搞的?迷宮嗎?」鄭高倫的後背開始滲出冷汗,他快步穿梭在房間與房間之中,有時候會通到廁所,有時候會通到先前沒來過的房間,但更令他在意的是,那道神秘的黑影究竟是什麼東西、究竟跑哪裡去。

這時,他又回到了二樓客廳,他著急的將門打開,投入眼簾的空間是廚房,剎那間他赫然發現廚房角落立著一道幾乎頂到天花板的模糊黑影──

同一刻、他聽見一陣女孩子的尖叫來自另一個方向。

「尖叫?這房子裡還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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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hite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