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下著毛毛細雨的夜晚,璃獨自一人走在人行道上,陪伴她的只有街燈投下的影子,以及空曠的腳步迴音。她撐著傘,有些膽怯的走著,畢竟凌晨三點半的台北街頭,一反平時白日的熱鬧,取而代之的是過頭的寧靜;除了路旁偶爾幾台汽車機車飛嘯而過,就什麼也沒有了。

這會兒,平時看的那些恐怖新聞及鬼故事都擠到了璃的腦海中,她戒慎的看著每一個轉角,並且不時回頭察看,害怕的握傘的指節都泛白了。早知道走路回家會這麼可怕,剛剛就應該先請傑送她回家的…

「不,那樣太沒面子了…」璃搖搖頭。想到傑,剛剛的情景又浮上腦海,在她的表情上留下落寞的印子。傑的難過表情像是炙燙的水般澆在她的心頭,初碰觸時還感覺不出溫度,以為是寒;等到神經完全傳遞之後,才領會那是多麼煎熬。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決定走路回家,邊走邊散去沉重的心情。

「哼,既然那麼難過,那就不要分手嘛…」璃低著頭看著自己一前一後划動的腳尖,悄聲說著,紅了眼眶。

雨似乎漸漸變大了,氣溫也更低了些。璃拉攏了脖子上的圍巾,加快腳步走著。路過的計程車看到了璃的身影,都會放慢速度並且靠近,只是璃一次也未曾搭理,只是低頭走著。沒有人陪著她,她是不敢坐計程車的。

「都是傑害的啦,傑是大笨蛋啦。」璃感到雙腳與心中的難過一起發酸,眼淚終於再也禁不住,滴滴答答的滾落。但她的腳步仍然持續著,現在支持著她繼續走下去的,就是家裡那張暖暖的床,她只想趴在上面好好大哭一場。

然而就在這時,一旁暗巷忽然竄出一個黑影,讓原本失神的璃嚇了好大一跳!

「啊,原來是小狗啊…」璃愣愣的看著那溜搭的身影,原來是隻小狗,牠有著土黃色的凌亂皮毛,以及一雙無辜的眼睛。被牠這麼一嚇,璃原本滿臉的眼淚也一時止住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小小的害怕。

「狗狗,你去旁邊哦。」璃細聲向牠說著。因為璃以前小時候曾有被狗追咬過的經驗,是故現在對於狗這種生物都還有些怕怕的。但是狗狗卻沒有理璃說的話,只是巴巴的望著她,然後搖搖尾巴。

璃見到狗狗似乎也沒有攻擊的意思,一顆懸起的心才稍稍放了下來。於是她決定不理這狗狗,繼續往前走。只是沒想到才剛走幾步,那狗狗便跟了上來,在她腳邊繞啊繞的。這可讓璃有些緊張了。

除了要留意週邊環境外,現在還得提防著一隻狗,這讓她神經完全緊繃了起來。但是漸漸的,她發現其實狗狗只是跟著她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打算。當他們經過什麼電線桿或行道樹時,那狗狗還會奔上前抬起腳留下自己的記號。認知到這點後,璃也鬆下原本高漲的緊張情緒了。

而取代這份情緒的,竟是一份安全感。

「狗狗啊,你叫什麼名字呢?」璃看著那轉來轉去的狗狗,一邊說著:「看你的毛皮顏色,那就叫你小黃吧。」璃開心的說著,即使這個名字非常通俗。
「小黃我跟你說哦,就在剛剛,我跟傑分手了。我很難過,他也很難過。真是搞不懂…既然我們都那麼難過,為什麼還要分手呢?」璃近乎自言自語的說著:「對了,他以前還說要娶我的耶,還說我們的婚禮要在滿是翠綠草地上舉行……」

璃就這樣碎碎細語著,跟小黃走在空無一人的人行道上。他們一起等紅綠燈,他們一起過天橋,他們一起轉彎,他們一起直走,雖然狗狗繞來繞去,但總繞在璃的腳邊,不曾走遠。

而這樣的情況,則是一直維持到華江橋前。經過這條橋,就是離開了板橋市,通往台北市了。

「咦?小黃?你不跟我一起上橋嗎?」璃發現小黃忽然不再隨她溜搭,而是停在原地,用那雙溫柔且無辜的大眼睛望著璃。約莫兩秒後,便搖搖尾巴率性的離開了。

「好吧,那再見!」璃朝小黃揮了揮手,笑了出來。若是別人看到她跟一隻流浪狗揮手說掰掰,一定會噗哧的笑出聲來吧?但反正現在又沒有人。璃這麼想著,吐了吐舌頭,隨即轉身往華江橋走去。

橋上風很大,挾著雨水撫來,讓璃的傘幾乎起不了作用。於是璃最後索性收起傘來,然後在風雨中大聲唱歌。她用力的唱著,歌詞隨意的填上,旋律隨意的接上,並且還不時來段即興饒舌,即使那根本是亂七八糟;可是她卻開心的笑了。

下了橋後,璃的外套幾乎都溼透了,這讓她冷的有些發顫。而這時她的嗓子也幾乎唱啞了,於是一股沉靜捲襲而來,讓她原本高亢的情緒全都流洩無蹤。這樣的心情落差、再加上身子的寒冷,又想到路途的遙遠…璃真的開始考慮坐計程車了。

只要搭上計程車,就可以很快到家了呀。璃拖著腳步,這樣想著。
但是寧靜的馬路上,連台車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有紅綠燈呆板的變換著燈號。於是璃只好認命,看了看手錶,發現都已經五點多了。

走下華江橋後,便是萬華。平常這兒總是熱鬧非凡,但入夜後卻會發現,一排排的老舊建築立著,彷彿白天那些喧囂與他們無干似的。璃邊走邊看,突然發現這樣欣賞它們也別有一番風味。

可突然,一股熟悉的溜搭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回過頭一看,璃發現一隻狗狗正從後方踱來,鼻子東嗅西聞的,不曉得在尋找什麼。牠並不同於剛才的小黃,相反的,牠有一身柔順的棕色毛皮,讓人看了就會想要抱著牠玩耍;牠也同樣有一雙無辜的大眼,但更多了些靈性。只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牠的走路姿勢有些怪怪的。

「唉呀,你怎麼走路歪歪的?那就叫你歪歪吧!」璃綻開一個笑。說也奇怪,這狗狗聽了璃的話後,似乎還真的對這名字有反應。牠也隨著璃走過長長的和平西路好幾段。途中遇上紅燈或是有車的時候,璃便會喚:「歪歪,等一下。」然後歪歪就真的停下腳步,不再繼續往前。

「哈,剛剛是小黃陪我走,現在是換你嗎?」璃又開始自言自語了。有了歪歪的陪伴,不知怎麼地原本勞累的身子竟也頓時生出了力氣。雖然現在她又冷又餓又累,但她覺得只要有歪歪的陪伴,她就可以走到任何地方。

「欸,你東聞西聞的,是不是在找吃的啊?」璃邊走邊東張西望:「其實我也好餓哦,現在都五點半了,應該有早餐店開了吧?等一下走到早餐店我就請你吃早餐!」然而路上卻沒什麼店家,故他們一人一狗還是不停蹄的走著。「你想吃什麼?豬肉?牛肉?還是吐司夾蛋?我請你啦,不要跟我客氣。」

此時,天空已經濛濛亮了;雨勢也沒有剛才那麼大了,只有細細的水珠落下,織在這個城市的身上。

「唔,好餓哦…」璃仍走著,她忽然憶起以前傑每天都會替她送早餐。「唉,怎麼還是沒有早餐店呢…你不覺得這樣很怪嗎歪歪?我們走了那麼久都沒有早餐店。該不會要走到我家那邊才有早餐店吧?哇…哈,如果走到我家那兒你還跟著我,我就養你吧!你說好不好啊歪歪?好,就這麼決定了!」璃突然莫名其妙的替歪歪決定了棲身之處,即使她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有那個財力。

然而這時,歪歪忽然加快腳步往路旁一棵大樹走去。
「歪歪你要去哪裡啊?」璃已經習慣了歪歪跟在身旁,見牠突然跑開,讓她不禁有些錯愕。但當她看到歪歪為什麼往那大樹跑去時,她便理解了。原來歪歪嗅到那大樹底下放著一袋餵野狗的食物。

看著歪歪埋頭津津有味的吃著食物,璃原本要喚的名字登時卡在喉間。璃忽然不忍心喚牠了,她默默的轉過頭,然後躡手躡腳的過了馬路。璃微笑著,她了解到那就是歪歪一路上尋找的早餐,如今牠既然找到了,就沒有必要帶牠去吃她想吃的早餐了。

璃沒有回頭,直直往前走著,她傾耳聽著後面的動靜,但始終沒有回頭。直到過了兩個紅綠燈後,她才緩緩的回頭望著剛剛那棵樹下,歪歪仍在那兒享用著牠的早餐。雖然那已經冷掉了,雖然也許一點都不好吃,但牠仍吃的津津有味。

「再見囉。」璃輕輕的吐出這兩個字。

雨,不曉得什麼時候停了,天空中陰暗的雲層緩緩的散開來。雖然不是一下子露出太陽和煦的光芒,但也足以讓人了解到,夜晚過去了。璃用力的伸了個懶腰,然後微笑。

這時街道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香味,走近一看,發現原來是家開在路旁的麵店。於是璃愉快的走了進去,然後邊看著晨間新聞邊享用著老闆多送盤小菜的豐盛早餐。吃飽後她毫無顧忌的打了個嗝,然後擦擦嘴,笑著跟老闆揮別。

她一直以為,她離家還很遠。但是走出麵店後,她只覺得好像才過了一下子,熟悉的家景便出現在眼前。

小心翼翼的,將動作放至最輕,盡量不讓開關門發生聲因而吵到家人。璃在房間中坐了下來,然後愣愣的想著這段夜遊,又想到小黃跟歪歪,還有傑。一種很有趣的想法忽然出現在她的腦海…但她只是笑笑,隨即換上了睡衣,躺上那專屬於她的溫暖大床。

「也許會夢到吧?」璃輕輕說著,進入了夢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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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hite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