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那女子一身緞幬羅紗,卻又不流於俗媚。
柳眉秀眼,紅唇黑髮。若當她微微一笑,那可真是傾國傾城。任何見過她的,不論是男人、女人;老者、孩童,俱為之出色的容貌與神秘的氣質所吸引。

那天,她就這樣突然的出現在街頭,聽說那一刻鼎沸的市集都在瞬間靜下來了。眾民們都還以為天上的仙女下凡,差點沒有跪下來膜拜。其實,就算說她是仙女也不會有人懷疑,因為她的外貌與能力俱是那麼超脫凡人。

她,是位算命師。

她料事如神,她一語成籤,她無所不知。當她在石牆旁擺上小小方桌之後,全京城的算命先生都失業了。他們氣的跳腳要來找女子理論,但都心服口服而回。於是女子的名氣更響亮了,小小攤子總是擠的水洩不通,甚至有許多達官貴人也慕名而來,盼能得神女一箴。

但,就在第三天後的清晨,那小小的攤上便不再出現女子身影。
反而只在方桌上留了張字條,上頭只有五個娟秀的字:

自尋有緣人。

當天下午,女子便出現在元大將軍的大宅門外。

「快請她進來!」元將軍聽聞這個在短短兩天內便紅遍京城的算命神女親自來訪,自然喜出望外,連忙喚下人備上最美的椅,最香的茶,靜候女子入室。

「元將軍,叨擾了。」女子盈盈的坐下,面露一笑。
「哪、哪裡哪裡!」元大將軍見女子有若天仙的面容,陶醉的目不轉睛。

這元大將軍年方五十有五,但容貌上看上去卻大概只有四十,方臉寬額,雙眼炯炯有神,說話鏗鏘有力。他憑著膽識與武藝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順利的升遷至大將軍一職,績效令人驚艷。

「此行一來,是為將軍看個手相。」女子面對如此氣魄的人物,一點也未亂了氣息,此等楚若泰然的姿態令元大將軍刮目相看。
「能得神仙姑娘箴語,乃元某之幸!」元大將軍笑吟吟的攤開左手掌。

於是女子低眉一視,便默默不語。
良久,才轉開了目光,看著元大將軍。元大將軍見女子此等沉默,便疑惑的問這是怎麼一回事。於是女子微微綻笑,輕啟朱唇。

「將軍七日後有一劫,請好自為之。」

女子說完,也不等將軍反應,便起身一福,然後轉身離去,任元大將軍如何請她留步她也惘若未聞。於是元大將軍曉得天機只能窺知至此,便重新回座,攤開手掌不住端詳,心裡迴繞著女子那句話,久久不停。

女子走出將軍府,便戴上了面紗。接著蓮花步伐一踏,往另外一條街道走去。面紗下的容顏,是掛著微笑的,然而她的眼底,卻有看不透的深深黑暗。

夜幕低垂,星斗全攀上了天。
宰相府外兩顆火紅的燈籠在風中搖曳,映的女子纖纖身影猶若鬼魅。守門的官兵再見其摘下面紗後的美麗容貌,魂便被勾去了大半。說女子是鬼差?相去不遠。

李宰相獨立於書房中,有些焦躁不安。今個兒下午元大將軍的事,他已有所耳聞。現在的他正害怕,這廝女子來時也是報憂不報喜。就在李宰相深思之時,門外響起了僕人的傳喚聲,適才回過神來。然而對上女子無雙容顏的一刻,他又傻了。

「宰相大人?」女子微微一笑,喚著失神的李宰相。
「抱歉,李某人失態了!」李宰相這時才回過神來,好生尷尬的賠著不是,「已久聞姑娘美若天仙,沒想到今日一見,竟是更勝天仙吶。」
「宰相大人過獎了。」女子垂首一福。

這李宰相早生華髮,額前已然全禿。書卷氣中挾著一股狡猾,然而也是這樣的狡猾讓他成功的當上宰相。與直來直往正氣凜然的元大將軍一向不合,兩人派系鬥爭嚴重,也令正經國事日漸荒廢。

「小女子這麼晚還來叨擾,無非是想為宰相大人看個手相。」女子不急不徐的說著,兩只美麗的眼睹像是會笑般勾人。
「這是自然。」李宰相頓時色心一起,手毫不客氣的便抓住了女子的玉手。但女子也未見惱怒,只是微微一笑,隨即將李宰相的手攤了開來。

而這次,女子同樣留下一語。

「宰相大人七日後有一劫,請好自為之。」

翌日,全京城的人都曉得了這神仙姑娘下的籤。倘若七日後,兩位大臣均未躲過一劫,那整個國家不就要垮了嗎?流言四起,酒樓、茶館、街坊,無一處不傳著這個消息。國之將亡啊!

而這鬧得滿城風雨的事兒,也就這麼傳進宮中,皇帝的耳裡。

「哦?有這等事…」皇帝坐在龍椅上,擁著西涼美女吃著葡萄。
「是。」匍伏在下的探子頭也不抬的答著。
「哼,把那妖言惑眾的女人帶來!」皇帝嚴聲的說著,其實心中也盼見那神女絕世的美麗容顏。

但皇帝話才剛說完,門外就傳來下屬之報。

原來,是神仙姑娘要求晉見。

「請她進來。」皇帝推開懷中的女人,臉上勾著興奮的笑。
於是不一會兒,一條纖纖身影便自門外走入。接著女子摘下面紗,朝皇帝微微一福。「參見皇上。」這聲說完,皇上也沒了聲響,自然是看呆了。

「小女子此行一來,是為了給皇上看個手相。」女子彷彿看貫了男人那呆滯的面孔,泰然的向皇上說著。
「好!上殿。」皇上已然被美色衝昏了頭,連女子是否為刺客都不在意,直接示意要女子上到龍椅旁陪坐。

這皇上生性浪漫,愛美人不愛江山。在位年間眾事皆交由文武百官去處理,於是國家民不聊生,治安敗壞。客死牡丹下是他的方針,坐鬼也風流是他的大志。此等君主,國何以不憂,民何以不憂?

「皇上,您在六…」女子話正說到一半,皇上便突然做勢要女子噤聲。

「六日後,將有大事發生,妳要朕好自為之,是這樣嗎?」皇上邊笑,邊把臉湊向女子,兩眼貪婪的看著女子的美色。
「是的。」女子微笑,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珠直勾勾盯著皇上。

「今朝有酒今朝醉。」皇上突然一把攬過女子,「朕要妳今晚陪我。」皇上張狂的說著,「至於六日後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朕都無憾了!哈哈哈…」
女子並未抵抗,也未有任何表情。

當晚,她便在皇宮中度過。

一夜春宵,皇上睡得很沉,沉得連女子走了都不知曉。等到醒來時已經是正午時分,不見枕邊人,皇上趕緊傳喚下人問其去向,但都一問三不知。
皇上納悶,隨即向全國下了懸賞,誰人能將女子找回便有重賞。

接著皇上下意識的看了自己的左手掌,心裡還思念著女子。
然而這時,他卻看見他的手相上,生命線的旁邊,多了一顆紅點。

那非傷口,也非顏料,而是自膚底透上來的紅。

「這什麼?」皇上不解,但一下子便沒把這擺在心上。

而就在這一天,元大將軍與李宰相的手相上,也多了這麼一個紅點。然而可不只他們,文武百官們的手上,也都出現了這個紅點。更詭異的是,就連坊間的百姓,甚至剛出生的嬰孩,手上都有這個紅點,而且,都在同樣的位置。

這個巧合很快被發現,登時又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這個紅點,到底代表了什麼?」所有的人,都這樣問著。然而那唯一有可能給他們解答的神仙姑娘,卻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當天夜裡,雨滴一點一點的落下,隨即轉成狂暴的雷雨。百姓們看著這詭異的天,又看著手中這詭異的點,心裡面的不安,浮動。

這大雨,也竟就這樣下了三天三夜!

期間山洪爆發,京城內淹起了大水,巷道上民間家俱與人們載浮載沉。而地勢偏高的皇宮裡也未能倖免,污濁的水就這樣流入,浸濕了每一個人的腳踝。

「這是怎麼回事!」皇上縮在龍椅上,怒罵著急忙掃水的下人們。但這個時候誰也沒有時間下跪。

就在三日後,這場大雨嘎然而止。而離女子所說的劫難日,還有兩天。

百官入朝,元大將軍與李宰相也在列內。皇上高坐在龍椅上,看著許久不見的百官們。此時地面還有些濕滑,外邊天空仍陰。
他們齊聚,開始為這次的大淹水商議,然而元李二人仍舊三言兩語便話不投機,幾乎是要爭吵起來。而皇上一怒之下,也拂袖而去。於是這次的早朝以沒有結論作為結論。當日下午…

大雨又開始下了。

文武百官互不相容,皇上人在朝心在遠方。百姓們苦不堪言,默默與天抗衡。
「國之將亡啊…」他們如此言。

兩天過去了,終於到了女子所預言的劫難日。
皇上密召元大將軍與李宰相來到御書房,此時水都已及膝。
「那女子所言的劫難日就是今天,兩位愛卿可有預見任何不對勁的徵兆?」皇上問。然而兩位大臣只是搖搖頭,說要不對勁的徵兆,也只有這場大雨了。
於是商討許久,三人仍是毫無頭緒。

然而就在這時,外面下屬卻傳來令人驚異的一報。

「神仙姑娘回來啦!她正站在城門最頂處吶!」

半刻後,皇上與兩位大臣來到了這個擠滿人的城門下,仰望著那女子。
「神仙姑娘,朕命令妳,立刻為吾等解籤!」皇上朝女子喊著。然而女子只是一笑,眺望著遠方。皇上見女子此等反應,動了真火,下了轎子撲通一聲跳進這水深及腰的城門地上。但皇上才正要喊第二次話,女子便先開了口。

「今日大水,正是劫難。小女子我已個別通知了各位大人,盼各位大人能自重為國。然而爾等均未聽從,如今國以半亡,爾等得負全責。」女子說著,音量竟不可思議的清晰,傳進城門前每個人的耳裡。

「妳好大膽子!敢這樣對朕說話!」皇上指著女子,厲聲吼道。但女子仍獨立於高高的城門頭上,臉上面無表情。
「那朕問妳!這個手上的紅點是怎麼一回事!?」皇上雖見女子不搭理,仍大聲逼問著。而這次,女子可有了回應。

她緩緩的低下頭,雙眼看著皇上,有說不出的深遂。接著,朱唇輕啟:

「是天命。」

女子甫說完,那滿佈陰暗雷雲的天空,突然微微的透出紅光。接著那紅光越來越盛,直至破開雲層!定睛一看,赫然發現是一顆巨大的火球!

「那是什麼?護駕!護駕!」皇上半身泡在水中,驚慌的大叫。然而一旁所有的臣民,都已看傻了眼。他們看見那巨大火球緩緩的往地面衝來,接著轟然撞上建築,那一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晃了一下!即使是大雨中,被撞中的建築物仍是起火燃燒,火勢猛烈。

但這還沒完,火球消散後,變化成一股幾乎不可聞見的氣味,鑽入了所有人的鼻中。於是眾人開始昏昏欲睡,說時遲那時快,竟見眾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似是昏睡過去。

然而滿京城全都淹著大水,一但倒下,便是投身沒入水中。

於是緩慢的死亡,正快速的向全城人們逼近。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啊。」女子獨立城頭,兀自低語。她望著那些倒在水中,漸漸失去生命氣息的百姓、官員、甚至皇上,神情漠然。說完後,女子便轉身一縱,竟就這樣失去了蹤影。

沒有人知曉女子從何而來,也沒有人知曉女子從此何去。

這場大雨和大火並存了七天七夜,整個大城面目全非。
水退去後,便見滿地腐爛的屍體,與凌亂的器具。
而有倖存活下來的人們,還不及原城中的萬分之一。

國,就這樣滅了。

然而活下來的人,一定還會再另建新國。
只是等到了那時,或許所有人都已經忘記此時此刻所發生的事了。

盡信命者,不如信己。
盡信已者,命總叫你不得不信。
到底是人左右命,還是命左右人?

也許只有那個女子才知曉。



「讓我為您看個手相吧。」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white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