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誕生以來,我的父親便沒有愛過我。
雖然他時常滿心歡喜的看著我,但我看得出來,他的眼神只是從我身上折射到更遙遠的地方。

「若想確實殺死北方森林裡的魔獸,就要靠單!」
父親於某個晴朗的午後向眾人宣布了這條訊息,他口中的單,正是我的名字;我不清楚自己身上有什麼力量能夠確實殺死那頭惡名昭彰的魔獸,然而父親卻是如此信誓旦旦。

「而我會將單交給我們都曉得的英雄,弓!他將帶領單前去制裁魔獸,讓北方森林還諸寧靜!」父親拉著我激昂大呼,這個決定頓時引起圍觀群眾的熱烈迴響,也揭示了我的未來旅程。

弓是這個時代中眾所皆知的偉大遊俠,他的事蹟足以寫乾二十六枝墨水筆,不知有多少人一聽見他的名號便豎起大拇指稱讚,也不知有多少孩童在巷道中拿著樹枝比畫,立志成為弓的傳人。
他就是這樣一位英雄人物,而他將在明日正午來帶我走,帶我離開父親,帶我離開這個小鎮。

在父親宣布完這個消息之後,鎮上的居民紛紛來探望我,他們對我發出讚嘆,他們給予我祝福,我很想回應些什麼,但我的表情只能木然。這是天生的,就像我天生不會說話一樣,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便是如此了。
有時候我會想,或許我就是因為這樣子,才始終得不到父親真心的愛吧。

不過罷了。至少我擁有能夠確實殺死魔獸的力量,這倒是可以造福不少人;儘管我根本不清楚這力量藏在我體內的什麼地方,但我想弓會引導我,幫助我發揮這份力量。

只是在入夜之後,情況突然急轉直下。
沒想到我還來不及先見到弓,便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擄走;深夜時分,一道身影摸黑進了我的房,我被他粗魯的拉起,我想大叫提醒父親,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樣措手不及的情勢之下,我被這名陌生男子綁架;我無力抵抗,只能任他拖行,夜裡的風很寒冷,天空是濃烈的黑,我感覺得出來他的呼吸正在顫抖,可是他的腳步卻未曾擱下。

我們不曉得轉過了幾條巷道,轉得我頭昏眼花,鮮少離開家的我根本記不起回家的路。
在片刻之後,我們來到了一條大馬路旁,從地上錯綜複雜的車軌判斷這裡應該是某個驛站,然而現在並非熱鬧的白晝,路旁木柱上僅懸著一盞老油燈點綴孤寂的黑夜。這時陌生男子終於停下腳步,他焦急地四處張望。

「喂!這邊!」
一把刻意壓低聲線的低呼突然響起,我將視線投去,發現一台漆黑的馬車藏匿在角落,一名男子探出上半身揮手打著信號;於是擄著我的陌生男子連忙揪著我趨步向前,原來他們是有所計畫的共犯。

「有沒有被發現?」
「沒有!」
「幹得好,上車!」

那名陌生男子說罷同時丟了塊黑布出來;緊捉著我的男子熟練接過,然後往我頭上一套,頓時間我的視野只剩下一片單調不安的黑。
接著我被拖上了馬車,被他們兩人擠在中間;座椅堅硬冰冷,我坐起來極不舒適,尤其路面顛簸不平,更是叫我有苦難言。

「太好啦,這次一定能海撈一筆!」
「對啊,魔獸賞金這麼高,能殺死魔獸的價值一定更高!」

他們彷彿視我為無物,興奮地談論著我的價碼;雖然我沒有表情也無法說話,但我絕對不是一個傻瓜。
錢,便是他們趁夜擄走我的最大原因。
晃動的小小馬車裡空氣混濁,我告訴自己要撐住精神,但疲倦、擔憂、恐懼卻頻頻在我心頭交戰,最後由疲倦勝出……
在無邊無盡的嘈雜黑暗中我慢慢失去意識,像是滴入墨汁的清水那般,渲染成一片不再流動的混沌。

等到我再度轉醒過來之時,四週已經恢復了寧靜。
眼前仍是枯燥的黑,但我感覺得出來自己已經離開了馬車,改而被安置在某間乾爽的房內。
這裡是哪裡?那兩名陌生男子呢?

「時間到了!」忽地,斜前方傳出門被推開的聲響,一陣腳步聲朝我這裡直線前進,然後我被粗魯地拉了起來,我認得這手勁,他應該就是昨夜將我擄離家中的陌生男子。
不過這次我同樣也只能任他們擺佈,他們揪著我往外頭走去,然後似乎下了某條通道,潮濕陰涼的空氣包圍了我的身軀;只是再往前前進,竟又轉為溫暖,而且更叫人好奇的是,我居然聽見了熱鬧的人聲。

男子領著我深入熱鬧地區的中央,登上某座小小平台;四週的人群忽然稍微靜了下來,我想這應該是另一男子示意的緣故。
「咳咳,各位來賓。」男子一反先前粗俗的腔調,變得必恭必敬起來:「我們兄弟倆今天帶來了一件不得了的『商品』……」
接著,遮住我視線的黑布毫無預警的被掀開。

「唯一能夠確實殺死北方森林魔獸的──單!」

就在我適應光線的同時男子大聲介紹著我;當我視力恢復後才發現這裡是一個地下市集,而我正站在平台的高處,台下有上百雙眼睛死盯著我不放;貪婪、慾望、獵奇,各式各樣的訊息在他們眼中深處閃爍。

「不用我說,大家應該都曉得價碼要多少起跳吧?」男子故作姿態地說著,掩飾不住內心的洋洋得意:「那,我們就從三十萬貝亞開始喊價!」
剎那間,台下呼聲此起彼落,像是發瘋似的將價錢往上推高。

「三十二萬貝亞!」
「四十萬貝亞!」
「我出四十五萬!」
「我出四十七萬貝亞!」

我根本還來不及看清楚是誰喊價,下一把聲音又覆蓋上來;我心裡的害怕更加劇烈了,喧鬧的情境幾乎將我逼到懸崖。
但就在這一刻,角落忽然傳出一把蒼老的嗓音,壓制住整場的瘋狂氣氛。

「一百五十萬貝亞!」

不只台下競標者愕然,就連主持的兩名男子都傻了眼;大家將視線投向聲音的來源處,一名牽著大型獵犬、老態矣矣的紳士映入眼簾。

「一、一百五十萬貝亞?先生,您確定嗎?」男子結巴的問著。
「是的。」老紳士點點頭,留著雪白八字鬍的嘴角勾起了笑。
這時另一個角落響起一把喝罵:「老頭子你瘋啦?魔獸的賞金也不過一百二十七萬貝亞而已!」
但那名老紳士並沒有因此而動搖,他望著我,眼神非常堅定;為什麼他要花這麼多錢來將我買下?

「好!」這時男子似是怕老紳士反悔,連忙開始確認標價:「一百五十萬貝亞,第一次!」
台下一片靜默,沒人有再出價競標的意願。
「一百五十萬貝亞,第二次!」男子的聲音響徹整個小型廣場,他的聲線中透露著脫疆似的興奮:「一百五十萬貝亞,第三次!成交!」
眾人鼓起了掌,老紳士脫帽致意。

然而就在這時,我望見一批身著深藍色制服的人馬迅速湧入廣場,甚至推倒了在場好幾位買家,大夥兒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已被他們給重重包圍。

「國家警備隊!通通不許動!」

眾人嘩然,頓時間猶若被打破巢的蜂群般一窩子慌亂起來;可是他們卻沒能趁著混亂而離開,因為警備人員像是護城河似的將他們緊緊環繞。
這時,一名肩上別有閃亮徽章的中年男子緩步登上平台;我聽見身旁這兩名宵小緊張鼓動的心跳聲。
「我是國家警備隊第四小隊隊長,接獲線報前來剷除不法交易。」中年男子冷冷地道。
「長官,我們其實只是……」原本主持競標的男子連忙開口辯解,但他話還來不及說完,隊長便掏出警棍狠狠地朝他臉上敲下!
「哼。」他擦拭著警棍上的鮮血,不理男子的哀嚎,隨即將視線轉到我身上。「這就是單對吧?」他轉頭吩咐後面警備人員:「帶走,其他競標品也都帶走。」

「等、等等!單是我的!我剛剛競標到他了!」突地,一把蒼老的嗓音急急響起,原來是適才那名牽著大型獵犬的老紳士。
隊長冷冷地撇了他一眼,額上青筋跳動:「今日競拍品全數充公,參與集會人員無需逮捕;老先生,別自找麻煩。」
待隊長說罷,團團圍住群眾的警備人員便開始趕人,將大夥兒往出口推擠;老紳士差點被推倒,幸好他身旁的大型獵犬兇猛地吠了幾聲,才讓人群稍微散開。但即使如此,老紳士的不甘嘶吼仍被淹沒在亂轟轟的移動聲中。

而我,則是跟其他的競拍品一起被帶走。
當我們回到了警備局裡後,我便被安置到一間乾淨整齊的大辦公室中,裡面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人駐留。
我不知所措地靠在椅子上,靜靜環視著這裡的一景一物;我已經偏離原本預定的行程太遠了,居然被帶到一個陌生的警備局內,不曉得父親現在怎麼了?我又將何去何從?
這時,我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
我縮著身體轉動視線,原來是剛才那名冷酷的警備隊隊長推門而入,不過此時他的表情卻異常和善,甚至帶著幾分愉快的笑意;接著,一名身著灰色披風、體態高大的黑髮男人尾隨而入,他有股特別的氣質,我彷彿在他的氣度之間望見一座陡峭的巨大高山。

「哦?你就是單嗎?」黑髮男人一走進來便注意到我,他跨大步伐朝我走來,用他那深不見底的眼瞳打量著我;這讓我感到緊張,但我無法作出表情,也無法對他的問題應答。
但黑髮男人毫不介意,他立即俐落的收回視線,轉而望向警備隊隊長:「辛苦您了。」
「哪裡!」警備隊隊長的笑容更濃了,甚至近乎諂媚:「能幫上這個時代最偉大的遊俠弓的忙,這是我莫大的榮幸!」

──原來這名黑髮男人就是弓?他就是要帶領我去殺死魔獸的弓?

「哈……真是多謝了。」弓輕輕拾攏披風在椅子上坐下,期間又多看了我兩眼:「其實我大可直接進黑市去把單帶出來……」他頓了頓,「但您也曉得,這樣子做的話,即使我是最偉大的遊俠也是會招人怨的。」他說罷,微笑。

「呵呵……請您務必殺死北方森林的魔獸,造福我們人類。」這時警備隊隊長忽然歛起了笑,替代上切入正題的嚴肅:「不過希望在您成功之後,在您的傳記中可以提到我的名字……」隊長說著,一股勢利巴結的神情全清楚的寫在臉上。
「那有什麼問題。」弓豪邁答應;頓時之間隊長如獲大喜。

「太感謝您了!」
「那麼,單我就帶走了。」
「當然、當然!您慢走。」

就這樣,我又莫名其妙的回歸到軌道上;弓帶著我,往北方森林出發。
我們搭上了火車,輾轉經過幾座大小城鎮;期間他不怎麼搭理我,但從未讓我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偶爾有人認出了他,那勢必在當地引起一陣旋風,所有人都爭相一睹他的風采,而他也落落大方的接受那些讚嘆與恭維;遇到該他表現英勇的時刻他也不會退縮,這對於他的名氣更是錦上添花。

「再見了朋友,我將往北方森林去,剷除萬惡的魔獸!造福人類!」每次離開一座城鎮,他總是如此向依依不捨的群眾揮別;而我,早已對他這套制式宣傳感到厭倦。

在歷經兩個月後,我們總算抵達了這趟旅途的終點。
這裡是這塊大陸的最北方,終年飄著溫柔的白雪;我們下了火車後便往當地城鎮中心走去,卻沒想到大街上全是夾道歡迎的群眾,想必他們都是得知偉大遊俠即將蒞臨的消息,才會作好這般準備。
於是我們受到了最熱情的款待,他們就如同過往的每一座城鎮居民一樣,瘋狂的為弓著迷;當晚我們在居民的安排下,住進了該城鎮中最好的旅店。

「先生,您的房間都已經打掃乾淨了。」
當我們走進房間時,一名小女孩手裡拿著掃除用具對我們露出微笑。
「謝謝妳,小妹妹,妳叫什麼名字?」弓仍維持他那一貫的和善,親切地問道。
「我的名字叫做小翦。」小女孩答。
「辛苦妳了小翦,來,這是給妳的小禮物。」弓摸摸她的頭,同時遞了小費給她;她開心地順手接過,又露出一個可人的微笑,隨即離開了房間。
但在離開之前,她突然望了我一眼。
「?」我心裡不解,正要回望,她卻已把門帶上離開。

之後我們度過了一個靜謐的夜晚。
而在隔天起床之後,弓便打算帶著我往北方森林裡去,執行這醞釀已久的獵殺;但沒想到當地居民實在是太熱情了,硬是要帶著弓四處去參觀遊玩,畢竟凡人實在是難以抵抗英雄魅力,而喜愛他人奉承的弓自然也沒有推辭,於是前去獵殺魔獸的任務就這樣耽擱了好幾天。

而這期間,那名為小翦的小女孩總是趁機打量著我。
記得有一次弓喝醉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小翦便悄悄跑到我身邊對我輕聲說道:「我會帶你走的。」然後露出堅定的微笑。

帶我走?為什麼小翦想帶我走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直視著她眼裡的純真,那是一股比英雄魅力更吸引人的力量;我願意讓她帶走,我相信在那純真的眼神背後有一個故事,讓她不得已這麼做的故事。
比起那些遙遠的『造福人類』,我居然更想去成就小翦的神秘動機。
我為自己的心理變化感到驚訝,明明我完全不曉得小翦為什麼要帶走我,卻又在每一次她出現的時候掀起期待……
而這備受期待的時機,終於在某天夜裡到來。

「火災啊!」
一聲驚惶的呼喊在對街響起,弓探窗往外望,發現一棟平房燃起了炙烈的大火;這種事情偶爾會在這座城鎮發生,因為終年寒冷,人們總是生火取暖;而有人在的地方,就會有不慎。

碰到這樣的災難,泰半人類往往是不知所措。若能在此時挺身而出的,必定是英雄中的英雄;弓正是自命為這樣的英雄,於是他二話不說便衝離了房間至對街救火。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小翦悄悄地閃進房間裡來。
「就是現在,快走!」她拉起我跑離了旅店,我們往火災的反方向不斷跑去,直到城鎮的邊緣處才氣喘呼呼的停了下來。
我回望著城鎮中心沖天的火光,那與現在週遭的寧靜行成了強烈對比;我終於被小翦帶走了,我離開弓的身邊了。

「抱歉哦,擅自把你帶了出來。」小翦在喘息稍止後對我說著,善良的眼瞳中含著歉意:「但那位老先生答應我,只要能將你帶給他,他就願意出錢醫治我媽媽的病。」

原來是這樣子啊……
老先生?哪位老先生呢?他值得信任嗎?

就在我疑惑的同時,一陣跫聲從暗處響起;轉眼間一位牽著大型獵犬的老紳士走了出來,當他望見我時,眼中流露出難以名狀的驚喜。
「老先生!」小翦朝他一喚。
「太好啦!妳做得太好啦!」老紳士一邊稱讚著,眼神卻始終未從我身上離開。
「那您可以請人醫治我媽媽了嗎?」小翦著急地問著;但老紳士兀自沉浸在喜悅當中無法自拔,一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突地,一聲冷冷的質問在我們背後響起:「小翦,妳為什麼擅自把單帶走呢?」這聲音我相當熟悉,這正是弓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這裡?」小翦嚇了一大跳。
「妳居然被跟蹤了!」老紳士憤怒地瞪著小翦。
「不、我沒有……」小翦急忙否認。

「對,她沒有。」
弓傲然地抬起下巴:「我是跟著雪地的腳印而來的。照理來說城鎮中心發生火災,大家的腳印都是往災處聚集才是,但我卻發現有道腳印直直往城鎮邊緣而去,相當可疑,於是便跟了過來,這才發現原來是名老賊與小賊。」

「什麼賊?你才是賊!」這時老紳士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頓時惱羞成怒,他氣急敗壞的大吼著:「我都查過了,明明單就是被我給競標到了,你卻聯合警備局局長把單給充公!」
「老先生,請您明白,」弓一臉大義凜然地說著:「我需要單,只有單才能確實殺死魔獸,如此一來我才能造福人類。」
「去你的造福狗屁人類!」老紳士毫不客氣的反擊:「你們居然想藉由犧牲這孩子來造福人類,未免太過殘忍!你們難道看不出來他有多寂寞嗎!」
「這是他存在的意義,沒有什麼殘忍不殘忍的。」弓皺起了眉,眼中沒有一絲情感似的:「寂寞?你瘋了嗎老頭子?」

「無、無禮!」老紳士氣得整個臉都漲紅了,這讓小翦害怕的往旁退了一步。「你竟然罵我是瘋子?我可是『寂寞』的收藏家,蜀啊!」
「哦?」弓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原來你就是蜀?以專門蒐集一些冷僻物件而聞名的蜀?」
「我是『寂寞』的收藏家,你永遠不懂寂寞是什麼的!」老紳士一把將我抓住,似乎就要帶我遠離這裡。
「等等!可以請您先找人醫治我媽媽嗎?她的身體真的好虛弱!」這時小翦急了,連忙扯住老紳士的衣襟。
「走開!」老紳士一腳踢開了小翦,立即轉身要走;卻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橫擋在面前。

「你真以為可以把單帶走?」弓面色冷峻,右手已搭在腰間獵刀的柄上。
老紳士登時被弓的氣勢給嚇著,於是他趕緊命令獵犬:「咬死他!」

這種大型獵犬專門狩獵黑熊之流的巨獸,忠心又兇猛,就連訓練有素的士兵都不敢與之搏鬥;但弓可不是士兵,他是這個時代裡最偉大的遊俠!只見他手起刀落,便將獵犬的頭給砍了下來。

「赫!」老紳士登時愣住,沒想到弓的實力這般高強,他原本還以為弓的名氣只是浪得虛傳罷了。
「走、走開!」於是他揪起我轉身就要逃,但這樣的掙扎在弓眼裡顯得相當無謂;他舉起獵刀揮下,老紳士抓住我的半邊身體頓時被劈了開來,而我則是滾到了小翦的身旁。

「哇!」小翦突然爆哭了出來:「你、你殺死他!你殺死他了!」她抓著我面對高大的弓,全身都在顫抖:「你把他殺死了,誰來救我媽媽?誰來救我媽媽?」

「小翦,」這時弓提著獵刀朝我們走近,他的披風上鮮血點點,那自然是老紳士的噴濺:「乖,妳聽話,把單交給我,我一定找人救妳媽媽。」

「……真的嗎?」小翦稍微減緩了哭聲,純真的問。
「當然,那有什麼問題。」弓伸出了左手,右手仍未將獵刀放開。
「真的嗎……」小翦望著我,我看見她的心底已經做出了決定。「你不能騙我哦……」

於是小翦緩緩地將我推還給弓。
弓的大手緊緊揪著我,我彷彿陷入了絕望。

「乖孩子。」弓露出微笑,他收起獵刀,然後牽起了小翦:「來,我們回去吧。」

§

翌日,弓總算體悟到事不宜遲了,於是帶上我提著獵槍進森林。
我很遺憾,始終期盼還會有誰來帶我走,但這命運似乎終究避無可避。

大雪染白了整座森林,彷彿一棟永恆沉默的城堡。
我們在深入樹林約兩小時後,總算在一片山壁中找到了巨大石窟。
傳說中魔獸居住的巨大石窟。

「魔獸,出來受死吧。」弓朝裡頭中氣十足的喊著,迴音陣陣。
良久後,裡頭竟傳出了聲響。

「人類……為什麼如此鍥而不捨?」那把聲音很沙啞,很沙啞。
「只有殺了你,我們才得以安寧。」弓仍是那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但他說罷,又是一陣相當冗長的沉默。

然後突地,裡頭傳來了巨大的腳步聲……
弓嚴神以待,緊緊握著手中的獵槍;這時那頭魔獸終於走出石洞現出原形,牠擁有狼的身軀,以及美麗的金色毛髮,不過最為令我移不開目光的……是牠身上多得數不清的傷痕,以及那雙黯淡無比的眼瞳。

「我從來沒有主動傷過任何人類。」牠道。
「但大部分的人類可不曉得這點。」弓道。
「……我累了,好累好累。」牠道。
「領死吧。」弓揪起了我:「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做弓。」他打開獵槍,將我填裝進去;一片黑暗中,只有前方缺開一塊光亮的圓,圓內是外界的風景。

接著那圓內的畫面移動,直至瞄準住魔獸的眉宇之間才穩穩停下。
我望著牠,在牠的眼中讀到了某種頻率相同的感受。

「我的名字叫做孤。」牠道。
「沒人會記得的。」弓的聲音。

然後他扣下了扳機。

碰地一聲。
我直線飛行衝出黑暗。
然後衝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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