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很快地,我就體驗到一項事實:感情一旦點燃了,即會以驚人的速度擴張領地,越是撲打它,反而越是助長火焰的拔張。
從悸動之後,我的腦海裡充滿了林燕慈的一顰一笑,平常再細微不過的小小互動也瞬間放大,無論做什麼我都想到她,期待每一天的見面,期待每一次上班中可以獨處的小小空檔。

可是對我來說,這是極其可怕的,畢竟無論是劉宛馨或葉宜佩,她們都不曾帶給我這樣的感覺;換句話說,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第一次體驗「喜歡」是什麼 模樣,原來它是猖狂的,彷彿所有心思都開始膨脹,爭先恐後地要擠出身體,在這些感觸面前,自己就如同颶風中的雜草般微不足道……

幸好,我有兩個好朋友,他們可以聽我傾訴、給我方向。

「你喜歡上林燕慈了?」
我很慢很慢地點點頭,覺得耳朵很燙。
「那個新來的經理?」
我腦海裡清晰浮現林燕慈的容貌,臉頰也開始發熱。
這時,潘信豪與蔡家祥對視一眼,露出曖昧的笑。
「呃……笑是什麼意思?」我不好意思地問道。
蔡家祥聳聳肩:「其實我們有猜到了。」
「咦?這麼明顯嗎?」
潘信豪哈哈一笑:「大哥,整間走走停停咖啡的人都看出來啦。」
什麼?所以也包括林燕慈囉?頓時間我覺得整片頭皮發麻──

「沒關係,你說這是你第一次體驗到喜歡的感覺,所以隱藏不住也是很正常的。」蔡家祥拍拍我的肩膀,安撫我的錯愕。
「沒錯,別說是第一次,我發現自己喜歡上小甯的時候,不也全把心情寫在臉上嗎?」潘信豪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所以林燕慈一定也看出來我喜歡她囉?」我著急地追問。

這時,潘信豪與蔡家祥又對視一眼,露出曖昧的笑。
「拜託,你們別再耍神秘了,快點跟我說啊。」

於是潘信豪清清喉嚨:「不曉得該說幸或不幸呢?雖然大家都看出來你是真心的,卻只有林燕慈還在裝傻。」
啊?裝傻?
「也不能說是裝傻。」蔡家祥接著說道:「應該是說,她認為你年紀小,對她的這份感情只是一時的錯覺,所以沒有放在心上。」
「錯覺?我知道這個詞彙的意思,可是我──」
「嗯,我們都知道。剛剛只是轉述林燕慈的想法而已。」

頓時間,我像顆皮球般洩了氣。原來我的思緒已經被大家摸得一清二楚了,虧我還努力表現出正常的模樣。另一方面,原來林燕慈對我的看法,只當我是一個小弟弟,這不是意味著她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諾枇,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蔡家祥問。
「我……我也不知道。」既然她對我沒有感覺,那我也應該死心囉?
「別這麼氣餒的模樣嘛。」忽然,潘信豪拍了我一下:「既然喜歡對方,那就勇敢去追求啊。」
談了戀愛之後,潘信豪比以前更加正向了。不過要我追求?該怎麼做啊?
我望著他,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臉,但我曉得此時的表情一定很複雜。

「你這什麼臉啊。」潘信豪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一點都不像當初對我當頭棒喝的人。放心啦,我會請小甯當線人,蔡家祥跟我也會支援你,方法一定是有的,現在就看你有沒有心而已。如何?你想追她?還是不想追她?給我們一個簡單的答案。」

潘信豪眼神堅定,蔡家祥溫和守候,跟他們相處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我已經可以分辨他們並非玩笑,而是很認真的打算幫我一把。

那麼,現在真的就是取決於我的心意了……

我喜歡林燕慈,這點已經不用再去質疑,不消說,我當然也希望跟她更進一步的交往。不過交往之後呢?林燕慈已經是踏入社會的人了,任何事情都得考慮到未來。 我的未來是什麼,我不知道。她對未來的規劃,則是希望平凡。然而要負擔平凡也得有一定的基礎,無論是經濟、人際等各方面都是;如此一來,我辦得到嗎?我希 望朝戲劇領域發展,可是這條路很坎坷,也許我連最基本的平凡都給不起。

那麼,我要放棄嗎?
不……我不想放棄。至少這份喜歡的心情已經無法視而不見。
所以我該怎麼做呢?在不放棄的前提下,我到底該怎麼做呢?

「下定決心要追求一個人、或是跟對方交往的時候,我要準備什麼樣的條件?」我真的想破頭都想不到這個「簡單的答案」,於是向潘信豪、蔡家祥求救。
他們沉吟了一下,片刻,由蔡家祥宣佈了答案。

「讓彼此都幸福的決心。」

傾刻間,我的思緒忽然清明了。
直到剛剛為止,我單方面不想放棄,卻又對自己能給出的不敢承諾,這種矛盾的態度當然找不出答案。

是了,讓彼此都幸福的「決心」,我欠缺的就是這個,既然不想放棄,那我就應該要下定決心,排除所有的雜念。既然不想放棄,那我就應該要下定決心,克服所有的困難──

我抬起頭,回望潘信豪與蔡家祥。
「看來你已經做好追求一個人的心理準備了。」蔡家祥。
「嗯,我喜歡她,我不想跟她只是做朋友。」
「很好!就是這種氣魄。」潘信豪開心地踢了我一下。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那我要怎麼開始呢?」
「問得好。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馬上去跟‧她‧告‧白。」
「什、什麼?」
「嗯……就是這樣子。」
「真的假的啊!」連蔡家祥都這麼說?

可是這樣子的進度……不會太快了嗎?

翌日。
起個大早,沿著後街來到走走停停咖啡。
「嗨,你來啦。」林燕慈朝我笑了笑。
「嗨……嗨。」
開始上班,外面天色從漸亮到漸暗,客席經歷沉靜與喧嘩。
「這盤菜麻煩送到5桌去。」林燕慈。
「沒問題!」接手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頭。
慢慢地,人潮散去,時針指向八點整。
「你怎麼了?都心不在焉的?」林燕慈趁著空檔好奇的問。
「沒、沒有啊,哈哈。」
終於,最後一位客人離開,我們開始收拾,準備打烊。
「諾枇,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啊不對,有事!」就要來了,終於就要來了。
「什麼事情?」
「等一下下班後,我、我要跟妳說一件事情……」
「好啊。」林燕慈一臉疑惑。

天啊──我真的要跟她說,我喜歡她嗎?光是想到我要說這件事情,心跳就無法抑止的加速,手腳開始顫抖,到時候我真的能夠順利說出來嗎?

可是,可是,潘信豪與蔡家祥的建議與分析又猶言在耳,更兩難的是,我還非常認同,所以才會打定主意要跟林燕慈告白……
畢竟,儘管整間走走停停咖啡的人都知道我喜歡她了,可是她本人卻不放在心上,所以我才要認真地告白一回,讓她正視我的心意。

但,知道該怎麼做是一回事,真的要去執行又是另一回事,現在我整個人頭暈目眩,幾乎快要不能思考;別說告白了,我可能連好好地把一句話說完都很困難……

「諾枇。」
嗯?
「諾枇?」
「在!」我連忙回過神來,發現林燕慈已經站在鐵捲門按鈕旁邊:「先出去吧,我要把門關起來了。」
「噢、好,抱歉。」於是我趕緊矮身出去,片刻後鐵捲門緩緩降下,林燕慈也走了出來。
而當鐵捲門完全關閉之後,四週也一下子安靜了,整條後街的店家大部分都已經打烊,偶爾才有幾台摩托車呼嘯而過。

「好啦,你要跟我說什麼事情?」林燕慈對我笑笑,一派輕鬆。
我的天啊,就是現在了。「等等,妳妳妳先讓我深呼吸一下……」

可是天殺的──無論我深呼吸幾次,胸口裡的勇氣就是萎靡不振。完了完了,我們兩個已經站在這裡多久啦?三十秒?三分鐘?十分鐘?不行,我根本失去了概念。林燕慈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呢?她會不會覺得不耐煩?說不定她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可惡,我真是沒用,為什麼連說出「我喜歡妳」這四個字都辦不到呢?虧我當初還對猶豫的耀哥大小聲,虧我當初還對矛盾的潘信豪斥責,其實我根本比他們還要沒用,怎麼說呢,我真是……真是無地自容!

「諾枇……」忽然,林燕慈輕輕喚了我。
「是!」我連忙抬起頭來,意外與她投來的視線對上了眼。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被看穿了,彷彿所有的思緒都在這一秒鐘的交會曝露無遺。
「我想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林燕慈的表情看起來很為難:「可是……我想我們就是朋友吧。畢竟,我們年紀差了將近四歲,而且……」

突然……一股酸澀的氣味充滿我的鼻息。於是我情不自禁的開口:「差了將近四歲又怎麼樣呢?」
「呃?可是你還是學生……」
「我很快就不是學生了。」
「你聽我說,我也曾經對年長的人有好感,但其實那只是……」
「不是的。」
「嗯?」
「不是妳想的那樣。」忽然間,一股衝動灌飽了我的胸口:「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對妳的感情並不是錯覺!」
「你怎麼確定呢?」
「我就是確定!」
「我沒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
「我就是喜歡!」
「諾枇,你先聽我說……」
「不,妳才要聽我說!」

我忍不住微微往前跨了一小步,對上她的視線:「現在,不是一個工讀生在對經理說話,也不是一個20歲的人在對24歲的人說話,而是一個男生,在對他心儀的女生說話。請妳正視我的心情,這不是什麼錯覺或誤會,我喜歡妳,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一個人過!」

這一瞬間,彷彿全世界都靜止了。我的腦海一片空白,雙耳回蕩著嗡嗡的巨大聲響。林燕慈別開眼神,沒有說話。我們沉默良久,似乎打算就這麼持續下去……

「對不起,我懂了。」這時,林燕慈終於率先開口了。她說得很慢、很慢,甚至不敢看我,像是怕傷了我的心:「但是諾枇,我想我們還是做朋友吧。」然後,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哎呀,我快要錯過公車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你……你別想太多啦,總之,哎,我們明天見。」

林燕慈說罷,匆忙地朝我揮了揮手,便轉身快步離去。
我望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雙腳像是生了釘子般動彈不得。
心裡面,宛如被隕石擊出巨大的坑。

雖然──這個結果也是當初潘信豪、蔡家祥信誓旦旦預言的……

「諾枇,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蔡家祥:「記住,第一次告白的用意,是為了讓她正視你的心意,但是你們沒有以戀人為前提的相處基礎,所以你一定會被拒絕。」
「沒錯,所以屆時你不要太難過了。」潘信豪:「甚至,你還得習慣這種感覺,因為你跟林燕慈的身分、年紀都有一段距離,所以你必須不斷地告白,不斷地失敗,直到成功為止……」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直到現在這一刻我才知道,其實事先打那麼多心靈預防針也是一點用都沒有……

燕慈別開眼神的瞬間,還有尷尬地想抽離的模樣,佔據了我所有的思緒神經,原來這就是被拒絕的滋味嗎?怎麼說呢,心頭縈繞了深深的苦澀,全身脫力,眼前的風景全部失去色彩,什麼事情都覺得乏味厭煩……

而且想到燕慈的模樣一次,心就狠狠地抽痛一次。

§

不過,因為在走走停停咖啡工作的緣故,這份疼痛沒有過度折磨我。
在第一次告白失敗的當天晚上,我跟潘信豪、蔡家祥報備之後便回到房間休息。那一段時間無比痛苦,一個人悶著,跟記憶不停拉扯;可是隔天在店裡見到燕慈的時候,相思便減了一半,再加上她又表現出沒事的輕鬆模樣,竟連帶讓我也不知不覺呈現了最自在的一面。

怎麼說呢,這真的是很不可思議,明明前一天晚上才被尷尬拒絕,可是隔天又恢復良好互動,這不僅讓我一下子恢復泰半愉快的心情,甚至連那份因拒絕而退怯的感情都重新蓬勃起來。
當然,我們也很有默契,對於那些過去的事情絕口不提。蔡家祥說這是好現象,潘信豪說接下來就是增溫的時機,他們鼓勵我多想想親近燕慈的方法,於是我後來自告奮勇要陪她一起搭公車回家。

「啊?不用啦,你陪我回去再回來,至少要一個半小時耶。」起初,燕慈連忙拒絕了我。
「沒關係啊,我,我很有時間。」不能退縮,我要試著爭取。
「可是我家那邊到了晚上,公車很難等,我怕你可能會沒有車回來。」
「不會的,大不了我就用走的嘛。」
燕慈像是有點被說動了:「這樣子真的好嗎……」
「沒問題的,走吧,妳不是說妳家那邊有一間好吃的滷味攤?我也想吃吃看,說不定妳說好吃是吹噓的。」
「拜託,你竟然質疑我?」燕慈慢慢邁開腳步:「我告訴你,好吃到會讓你原地後空翻。」
「太好了,我正想學那招呢。」於是我也慢慢跟上,我們往公車站牌走去。

從此之後,我每天下班都陪她搭公車回家,一開始她還不太習慣,不過到了後來,我已經可以不必特別提出,兩人就自然而然地朝公車站牌走去。

「妳看,前排那個站著的歐吉桑在打瞌睡。」
「哈哈哈,好厲害,站著也能睡……」
「欸?這條街?我以前有來過一次耶。」
「是哦?你怎麼會來?」
在公車上,我們什麼都聊,任何視線所及的人事物都會成為閒聊扯淡的對象;而且燕慈曉得不少事情,雖然有些資訊已經過時,但對我而言都很新鮮。

可是漸漸地,距離開學已經進入最後倒數,這也意味我即將不能與燕慈全天相處。雖然現在每天都過得很快樂,卻也成為我的隱憂;我擔心開學之後見面時間大幅減少,好不容易增溫的感情也會冷卻。

因此,我逐漸心急了起來。
也許是時候再度進行告白了吧?最近燕慈跟我已經相當融洽,我總是守在她的身旁,彷彿就是她的男朋友一樣。對,我想我可以再告白一次了,她這次應該會慎重考慮了吧?

然而我卻沒想到,第二次告白不僅同樣以失敗做終結,而且我還得到一個極具打擊的回答。

我記得那天晚上,我懷著緊張的心情,一如往常地陪她搭公車回家,而到站之後,她也一如往常陪我等待回程的公車抵達。
那天的夜空,起了薄薄的一層霧,昏黃的街燈被暈染開來,氣氛靜謐甜美。

然後我記得我這麼開口了:「燕慈,以後可以讓我一直陪妳回家嗎?」
這雖然已經是一件被實踐了一陣子的事情,但特地點破,意義就被凸顯出來。

於是燕慈望向我,我們眼神交會,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可是她卻嘆了口氣:「諾枇,我必須向你坦承。我的心裡……還有一道淡淡的影子。」

──這就是我第二次告白被拒了,她口中那道淡淡的影子,成為接下來的我的巨大陰影。

是啊,我怎麼這麼天真呢?如此討人喜歡的燕慈,怎麼會沒有感情上的經驗,她當然也是會有感情上的過往啊……
不過拜同一個工作地點所賜,這次的拒絕也同樣在不得不互相面對的互動中迅速消融而去;我重新收拾好鬥志之後,決定開始旁敲側擊那道影子的資訊。

「他是我大學時代的同學,現在已經快要結婚了。」在聊了很久很久之後,燕慈終於對我卸下心防。
「哦……」我實在忍不住語氣酸澀:「原來這就是我的『敵人』啊。」
燕慈有些不好意思:「什麼『敵人』啊,我知道跟他是絕對不可能了。」
「難道不是嗎?我的『情敵』。」說來也不可思議,在歷經兩次告白被拒之後,我已經不羞於對燕慈坦承自己的感情,更敢大方定位自己的目標。
燕慈只是望著我,無奈地笑了笑。

九月,終於開學了,天氣依然炎熱。

開學之後的情況,比我當初預料的好上許多。大二的生活雖然比大一更加忙碌,可是我將選課保持在最低的節數,而且也不擔任任何班級幹部,每天到了學校都像是幽靈似的神出鬼沒。
因此,我的課餘時間全都可以拿來做自己的事情,比如打工,比如陪燕慈晚歸,比如規劃星期六日要約燕慈去哪裡玩。

然而說到約會,這也是不斷考驗我韌性的一大難題。
言下之意並非是指燕慈很難伺候,而是……她根本就很難被我約到。

畢竟,她的人緣實在是太好了。往往這禮拜跟大學同學聚餐,下禮拜跟高中同學逛街,下下禮拜跟國中同學看電影;以致於我每次鼓起勇氣向她開口邀約,總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機率會失敗,而這種失敗雖然不是情感上的拒絕,卻是測驗我的耐性的惱人挫折。

要知道,我每一次的開口背後,都已經是滿滿的計畫與想像,雖然燕慈根本不知道、也沒必要理解這些,但對我自己而言,卻是避無可避的失望。
二來,她與各個時期的同學見面,可是那些同學跟燕慈的關係都僅僅只是同學嗎?燕慈人這麼好,或許這些同學之中也有人像我一樣展開追求。
噢,一想到燕慈可能與別的男性越走越近,我心裡的妒火就越燒越旺,現在我終於體會潘信豪為什麼會展現出那麼可怕的模樣了;不過也慶幸我曾經訓斥過他,畢竟我不想放任自己雙重標準,所以還能藉此壓抑住自己。

而且幸好,真的非常幸好,我與燕慈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我覺得這真的是讓我繼續追求下去的一大支柱。
無論星期六日多麼痛苦難耐,只要到了平常上班時間,我又能跟燕慈無間相處,並且按照長期建立起來的各種默契,加強彼此之間的感情。

當然,有時候我也幾乎瀕臨放棄,因為我真的太喜歡太喜歡她了,偏偏距離始終保持著若有似無的曖昧,再加上燕慈還沒完全忘記那道淡淡的影子;有時候,我甚至會憤怒,憤怒為什麼那道影子什麼都沒做,就可以讓燕慈心向著他。然而我做了那麼多,才能拉近這麼一點點一點點的距離。

但之後真正冷靜下來,跟蔡家祥、潘信豪長談之後,我才拾回平和的心。
畢竟,愛情是不講公平的;我所能做的,就是堅持到最後一刻。

不過什麼時候才是最後一刻呢?在第三次告白失敗的時候,我想那就是了吧。

任誰都會選擇在那一刻告白的。寬闊安靜的河濱公園,美麗的夜空,兩人在一陣熱烈談天之後突然安靜下來,肩靠著肩,氣氛完美。

「燕慈,我……」
她忽然打斷我:「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可不可以不要說?」
「為什麼?妳還是無法忘記那道淡淡的影子嗎?」
「不是,我對他已經……」
「還是我不夠好?」
「也不是,你很好,很有熱情,我們也很談得來。」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
「我覺得,就是沒辦法,我們之間有太多差距……」

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堅持已經走到了極限,我雖然還是好喜歡好喜歡她,可是我真的承受不了這種一再被拒絕的痛苦了。

「諾枇……你還好嗎?對不起。」
「嗯,我可以。」我試著揚起笑。
「真的對不起。」
「妳不用說對不起,感情本來就是這樣子的,沒有誰對不起誰。」
「嗯……」
「我想,」
「想什麼?」
「我想我是不是也該放棄了?」
「你……」
「哈哈,畢竟這都是妳第三次拒絕我了。怎麼說呢?事不過三?而且我覺得自己……」
「怎麼了?」
「不,沒事。」說也奇怪,都到了這一刻,我還是不想坦承自己走到了極限,也不想曝露任何讓她誤會我已經不喜歡她的可能。「燕慈,我還是很喜歡妳的。雖然我們不能在一起,可是,能不能今晚就好,答應我最後一個任性的要求。」
「什麼?」
「可以讓我牽妳的手,走一段路,然後給我一個擁抱嗎?」
「這……」
「拜託,這是最後了。」氣氛早已不再甜美,我不敢想像今天之後會變成什麼模樣,胸口的苦澀似乎已經做出預言。

「好吧,畢竟也是最後了。」燕慈低眉,看不清楚表情。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牽到燕慈的手,她的手很柔軟溫暖。之後我們在公車站牌前擁抱,我才發現,原來她的肩膀好窄好小,是那麼柔弱,那麼令人想保護她。

可是……一切都結束了,那天晚上,我們是這樣子彼此約定著。

在那晚之後,我與燕慈依然像以前那樣相處,我們會打鬧,我們會談天,我們始終延續著那些默契。
可是有些默契也消失了,我不再陪她回家,不再積極邀約她週末出遊,甚至,我還會刻意迴避她的私生活,因為我害怕聽見任何會讓自己心情出現波動的消息。

幸好在這段時間裡,潘信豪與蔡家祥都耐心陪著我,否則我大概會更墮落數倍不止。
他們陪我安靜地喝酒,拉我去瘋狂的唱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他們;可是在獨處的時候,我還是會想到燕慈,想到曾經我們這麼靠近,現在卻漸行漸遠……

「諾枇。」
嗯?
「諾枇!」
「怎麼了?」我從電視節目中回過神,轉頭望向坐在沙發旁側的潘信豪與蔡家祥,他們不是一直在交頭接耳討論事情嗎?怎麼忽然叫我了。

「其實,我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題?」
「你……你是真的放棄了嗎?」
「放棄?」我立刻曉得他們指的是什麼:「噢,這個……林燕慈嗎?是啊。」我試著語氣輕快,裝作不在乎:「哈哈,都過了快一個禮拜了,你們幹麻突然問我這個啊,放心啦,我已經看開了。」
「真的嗎?」蔡家祥。
「我們是覺得,你也許可以再試一試。」潘信豪慢慢說著。

再試一試?原來他們剛才竊竊私語討論那麼久,就是為了跟我提這個嗎?

我很想讓自己的表情保持微笑,但我知道,嘴角已經忍不住哀愁而墜下:「我已經試了很多次了,你們也知道的,不是嗎?」
「是……我們很了解。」潘信豪搔搔頭,似乎不曉得該怎麼表達,這時蔡家祥替他接著說了下去:「你的告白一再失敗,我們都很了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再試一次,可以看見不同的結果?」

忽然,一股強烈的厭倦從我心中湧出。「第一次告白的時候,我是這麼想的。第二次、第三次告白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結果呢?我什麼也辦不到,我什麼也改變不了。」

「不見得噢。」潘信豪搶白道:「你並不是什麼都改變不了。」

其實,我已經想關掉電視、並且結束這個傷心的話題。可是聽見潘信豪那胸有成竹的語氣,我忍不住狐疑地望向他。
「我們也不是沒頭沒腦就來勸你再試一次的。」蔡家祥。
「怎麼了嗎?」
潘信豪神秘地壓低聲線:「昨天,小甯跟我說她與林燕慈聊了一下。」
「哦?」忽然,我心裡面悄悄燃起一絲期待,可是我又全力把它壓下來。「她們聊了什麼?」我繼續裝作不是很在意的模樣。

「聊天的內容當然是很天南地北啦,不過,她們有聊到了你。小甯說,林燕慈並不是對你沒有感覺噢。」

我緩緩地、緩緩地睜大眼睛,「什麼?」
潘信豪繼續說著:「林燕慈說,她跟你相處的時候很快樂,現在你不陪她一起回家了,她覺得滿不習慣的。」
「所以,其實你的攻勢是奏效的。」蔡家祥接著說道,「基於這一點,我們才會想要來說服你再試一次……」

後來他們又零零碎碎地補充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可是我已經聽不進去了,因為我的腦海裡全部都是潘信豪剛剛的話,原來燕慈對我也是有一點感覺的?我的努力不是白費的?她對自己一個人回家感到不習慣?因為沒有我陪,所以她不習慣?

在這一瞬間,我幾乎想要衝到林燕慈的身邊,給她一個擁抱;也馬上想要答應潘信豪、蔡家祥請我再試一次的提議,然而,稍微認真考慮「再試一次」這個選項,剛才那股熱情又瞬間遏止,隨之而來的,是連續三次失敗所帶來的陰影。

我真的可以再試一次嗎?這次我有可能成功嗎?萬一我還是失敗呢?
天啊──林燕慈,為什麼妳要這樣子,讓我幻滅,又給我機會?

忽然,我感覺到自己被大力搖晃,回過神來才發現原來是潘信豪拉著我的肩膀,這時,他們倆人的聲音也才漸漸傳入我耳中。

「諾枇,怎麼叫了你好幾聲都沒反應?」
「抱歉,我剛剛在想事情……」
「那麼如何呢?」
「啊?」
「你願意再試一次嗎?」

我望向潘信豪與蔡家祥,他們等待著我的答案。其實,我也等待著自己的答案。好?不好?選項如此簡單,所承載的卻無比複雜。
我深呼吸一口氣,忽然回想起最當初的問題:下定決心要追求一個人、或是跟對方交往的時候,我要準備什麼樣的條件?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還沒有忘記,「讓彼此都幸福的決心。」

是啊……決心。當初我跟自己說好,要排除萬難,堅持到最後一刻。照現在的情況看來,我還有一絲捕捉曙光的機會,那麼,現在就不是最後一刻。

所以──我應該繼續堅持下去才對吧?

「那就再試一次吧。」我用盡全力,對潘信豪、蔡家祥輕聲說道。

§

隔天,走走停停咖啡。
我清了清喉嚨:「那個……燕慈。」
「嗯?」她疑惑的回頭望著我:「怎麼了?客席出了問題嗎?」
「不是,我只是想問妳,今天我可以跟妳一起搭公車嗎?」
燕慈愣了一下,她的眼神閃爍:「你要陪我?」
「嗯……」我摳摳臉頰,如果不說原因,大概又會被拒絕吧?幸好我已經有了一個好理由:「是這樣子的,我跟潘信豪、蔡家祥他們說妳家附近那攤滷味很好吃,他們聽了很嘴饞,所以託我去買。」
「哦──原來是這樣子啊。」燕慈似乎悄悄鬆了一口氣,微笑:「好啊,我知道了。」

這一瞬間、我也在心底歡呼了起來!

太好了,我成功得到燕慈的允諾,今天可以陪她回家了。一想到又可以重溫先前的相處,我就忍不住手心出汗,這是緊張,也是興奮,但我絕對不能把這個情況搞砸。

畢竟,今天陪燕慈回家,只是我這一波追求攻勢的起點,接下來還要找各種理由重新養成跟她一起回家的默契,另外,週末的邀約也得提早詢問;無論如何,都要趁著之前的情感還沒退散之前,重新加溫。

──轉眼間,打烊的時刻終於來臨,我們關閉鐵捲門後,一路有說有笑地朝公車站牌走去。大概是生疏了一陣子的緣故,我們的氣氛比之前還要熱烈,彷彿要將漏去的部分補回來似的。

而在上了公車之後,我們湊巧發現空出的雙人座位。我很喜歡坐在這個位置、這種椅子上,因為一來可以讓我們兩人更親暱的肩並肩,二來有種隱密的安全感,好像這樣就能建立出獨屬於我們的小小世界。

「你知道嗎?我──」
「妳不講我怎麼知道?」
「哎唷,哈哈哈也是齁。你別打斷我啦,我是要跟你說我的鄰居啊……」
「那個每天早上五點鐘就乒乒乓乓吵死人的鄰居?」
「對對對!我終於知道他是在幹什麼了……」

天知道,我多麼希望這台公車能夠半路拋錨、熄火、沒油,或是在每一站的停靠中拖拖拉拉,甚至脫離路線,去隨便什麼地方都好,就是不要抵達終點。

可是這都僅止於我的個人意願,終究公車還是到了站,我與燕慈投錢下了車,然後朝她家附近的滷味攤漫步而去。

「講了好多話,嘴巴好酸。」
「哈哈,真的耶。」
「都是你啦,害我沒完沒了。」
「我?是妳才對吧。」
「你。」
「妳。」
「你。」
「妳啦。」

我故意走得很慢很慢,到了滷味攤之後,也挑選得很慢很慢,所以當我們再回頭走到公車站牌的時候,時間已經比平常晚了許多。

「啊糟糕,好像沒車了耶。」燕慈緊張說道。
「是噢。」我竟然一點都不介意。
「不……應該還有一路公車,可是我不曉得它會開到哪一站。」
「沒關係,就搭那台吧,我再轉車就好了。」
「你可以嗎?」
「可以吧。」
「那……你回到家的時候,打電話給我,跟我講一聲。」
「為什麼?」
「我確認一下嘛。」
「噢,好。」

這時,遠方公路的漆黑盡頭亮起微弱的光芒,它漸漸放大,正是我要等的那一路陌生公車。
──嘖,也未免來得太快了吧?

「來了。記得噢,回去要打給我。」燕慈提醒著我。
「嗯,我知道了。」

啊──差點忘了!我還要講一個理由、訂下這個週末的約會。
「對了燕慈,這個禮拜六妳有空嗎?」可惡,公車已經緩緩減速進站了。
「禮拜六?」她又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麼積極再約她。

這時公車後門開啟,我連忙一腳踏上去,沒想到公車司機非常沒有耐性,油門一下子踩動,我根本還來不及好好跟燕慈談話。

於是我著急喊著:「對!禮拜六,妳之前不是說想要看電影嗎?」公車門嘶地一聲緩緩關起,「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燕慈幾乎跟著公車的緩駛而前進,她也被這性急的公車司機搞得有些慌張,眼神裡似乎還猶豫著什麼,但最後還是趕緊答應了我。「好,我們再討論!」

漸漸地,燕慈的身影遠去了。我貼著窗戶,直到看不見她為止,才返身找座位坐下。

公車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瓦數不足,以致於車廂內有些昏暗,但我的心情卻是明亮無比,畢竟今天晚上實在是太愉快了,不僅再度陪燕慈搭車,又約到她星期六看電影,太好了,再試一次果然是值得的。
不過,我還得想更多行程來填滿燕慈的時間才行。不然萬一有其他的競爭者出現、或是因為彼此生疏而熱情冷卻,那我就真的沒機會了。

忽然,我感覺一陣倦意來襲。
唔……大概是因為跟燕慈分開了,剛才的亢奮狀態也鬆懈下來,所以才會這麼疲倦吧。
距離要轉車的站還有一段路,嗯,我瞇一下應該沒有關係……

於是公車搖搖晃晃,成為最好的催眠,我坐在柔軟的椅子上,一下子就睡著了;而這麼一沉,彷彿只有一秒鐘的光景,當我再度睜開眼睛,外邊街道已經是陌生的景色。

糟糕!我坐過頭了。
於是我急忙按下車鈴,起身走到前門投錢,等候停靠。
片刻,公車緩緩減速準備進站,湊巧的是,前方站牌下也有人對公車招手;當公車車門打開,我下了車,與那準備上車的男生擦肩而過。

忽然,我覺得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生相當面熟。
──啊!他不就是當初那個對劉宛馨死纏濫打的客人嗎?我再度回頭,剛踏上公車的他也回首打量著我,我們認出了彼此,他的表情在短短幾秒內從驚訝、羞愧、憤怒轉變成冷漠。

公車司機不改急躁的性格,一下子就把油門給踩響了,隔著緊閉的公車門,我與他安靜對望,直到公車駛離。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他。當初他真的有去跟蹤劉宛馨嗎?不過他的積極攻勢,倒真的讓劉宛馨惱怒反彈不已。

這時,一陣規律的震動從我口袋裡傳出,我下意識掏出手機,發現來電人正是林燕慈,看來她是疑惑我怎麼還沒打電話給她吧?於是我開心地想要接起,可是就在這一瞬間,剛才那名戴黑框眼鏡的男生的眼神,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我赫然驚覺,我現在對燕慈的追求,不也跟他如出一轍嗎?

這個念頭彷彿雷擊般擊中了我,望著手中震動的手機,我忽然感到恐慌,因為我覺得燕慈這通電話,一定是想要來婉拒我的邀約;畢竟,剛才看電影的要求是在匆忙之下就範的,現在她想清楚了,肯定是要打電話要來取消。

可是……我不想啊,我不想要取消,我想要跟燕慈出遊,我想要跟燕慈有更多的相處機會。不,不,我不要被拒絕,我不要接這通電話,我不想聽見她對我說出那麼殘忍的話語……

手機不停的響著。我握著它,揣測不安地在公車候車亭坐下。
拜託你!快點停止吧。
然而震動卻是一波接著一波,彷彿沒完沒了。
我不曉得握著手機沉默了多久,心裡面的恐慌與懊悔也如墨般暈染。

最後,手機終於不再震動了。我戰戰兢兢地拿起察看,總計七通,全部都是燕慈打來的。

「可是我這樣子好嗎?」我咬緊牙根,覺得眉毛如鉛塊般沉重。一股罪惡感從心底升起,我明明聽到電話響了,卻故意不接,如果燕慈不是如我所預測的那樣呢?如果燕慈真的有什麼急事呢?又或者,她遇到了什麼危險?

不行,我還是得回撥,而且是立刻、馬上!

於是我著急地湊上聽筒,電話響沒兩聲,立刻被接了起來。
「喂?你在哪裡?你沒事吧?」燕慈劈頭就問。
「我……我還在外面。」
「我打給你好多通,你都沒聽到嗎?」燕慈的聲線聽起來有些生氣。
「對不起,我不敢接妳的電話……」我忽然覺得自己好懦弱、好沒用。
「不敢接我電話?為什麼?」
「因為,我直覺覺得妳是打電話要來跟我說,邀約取消之類的……」
「什麼?」燕慈的聲線聽起來很不可置信,「你在想什麼啊?就因為這個理由所以不接我電話?你知道我很擔心嗎?都已經那麼晚了,卻都連絡不到你!」她聽起來真的很生氣,我從來沒聽她這麼激動過。
「對不起,我以為……我以為……」我幾乎快聽不見自己說什麼了。人家形容說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那正是我現在最貼切的寫照啊。

接著好一陣子,話筒那端沒有說話,而我也愧疚地沉默著。

良久,燕慈總算率先打破僵局:「算了,沒事就好,你現在一定沒有公車搭了,怎麼辦?」雖然她的聲線已比剛才平緩,但語氣聽起來還是不大高興。
「嗯,我會搭計程車回去。」完蛋了,她一定覺得我很幼稚吧……
「好,早點回去吧。」她頓了頓:「以後不准用那種理由不接我電話,知道了嗎?」
「真的對不起。」我不曉得說了幾聲對不起,心裡的慚愧卻越來越沉。
「……沒關係,沒事就好,笨蛋。」她掛上了電話。

之後,在搭乘計程車回家的路途上,位子比公車更舒服了,我卻完全不敢闔眼,而且滿腦子都迴蕩著剛才燕慈憤怒的聲線。

現在仔細想想,我的天啊,我根本就是一個白痴,怎麼會做出這麼離譜的事情來呢?
現在可好了,我竟然惹燕慈生氣了,她一定對我的印象大打折扣,覺得我是一個要讓人擔心的小弟弟,而且是一個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而任性的幼稚鬼;那麼這樣一來,我辛苦經營、拼命讓自己能夠與她匹配的成熟形象,不就毀於一旦了嗎?

當我回到家後,已經將近深夜一點了。
我將滷味放下,整個人在沙發上無力躺倒,這時潘信豪與蔡家祥大概是聽見聲響,分別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沒事吧?怎麼那麼晚?」蔡家祥。
「幹麻一臉哀怨?你跟林燕慈發生什麼事情了?」潘信豪。

看見一路走來始終在背後支持我的兩個好朋友,我忍不住鼻頭一酸,然後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他們。
「對不起,枉費你們幫了我這麼多忙,結果現在都被我搞砸了……」我哭喪著臉,幾乎要把自己給埋到沙發裡了。

「你說……你在公車上睡過頭?」
「嗯。」
「而且故意不接林燕慈的電話?」
「對,整整七通!」
「然後……」
「然後她對我感到很生氣。」我抱著頭懊惱,這件事情每想一次,心裡的自責就加重幾分。

可是,我卻沒聽見這兩位室友的安慰,他們居然靜得出奇。
於是我抬頭望向他們,竟赫然發現,他們倆個一臉似笑非笑,然後終於在跟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大聲爆笑了出來!

「怎──怎麼了?」我一頭霧水。
「哈哈哈……我去樓下便利商店買啤酒!」潘信豪。
「好,這些滷味剛好當下酒菜。」蔡家祥。
「等一下,為什麼要買酒?」難道是要買來安慰我嗎?
「因為我們要好好的慶祝啊!」潘信豪。
「什麼?慶祝?」我忍不住高呼了起來:「我把事情搞砸了,你們卻要慶祝?喂!等一下啊!」我還沒說完,潘信豪就已經飛也似的奪門而出了。

這時,我的肩膀被輕輕拍了兩下,蔡家祥一臉笑意的望著我:「你並沒有把事情搞砸。」
「沒有嗎?怎麼可能,我把苦心建立的形象給毀了,燕慈一定覺得我是個令人擔心的小孩子。」
「她覺得你是大人或是孩子,其實不是很重要了。」
「啊?」我真的越來越不懂他們倆個是在想什麼了。
「諾枇,你仔細想想,林燕慈著急的打了七通電話給你,而且還為你緊張又生氣。」蔡家祥一字一句慢慢說著。
我歪著頭:「呃,是啊,這不正是我搞砸的後果嗎?」
「不對,不對。」蔡家祥搖搖頭又笑了:「難道你還沒發現嗎?林燕慈的行為正好說明了她非常在乎你呀。」

他說完後,我緩緩的、緩緩的張大了嘴巴。「啊……這……所以……」
蔡家祥:「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跟潘信豪要幫你慶祝的原因了。」

原來這才是他們的著眼點:燕慈對我的關心,已經遠遠超乎一位普通朋友的程度。

後來,我們慶祝到凌晨三點,隔天早上把課都翹了。
後來,我每天都陪燕慈回家,一個理由都不用去想去說。
後來,我們整個週末都膩在一起,就算是什麼也不做也很快樂……

一個月之後,我在公園的一張長椅上對她進行了第四次的告白。
而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燕慈,我喜歡妳,妳願意跟我交往嗎?」奇怪,明明已經是第四次了,我卻依然緊張得聲線乾澀。
「嗯……」她低下眉,似乎還在猶豫。
「我知道妳會很擔心我們的年紀,還有我們的身分,可是……」
「你怎麼知道?」
「啊?」
「我沒說,你怎麼知道?」這時燕慈緩緩抬起頭,微笑著望向我。
「啊……呃……這個。」我一時被她給震懾了。

「諾枇。」
「是!」
「我可以相信你嗎?」
「當然可以!」
「你真的喜歡我嗎?」
「真的喜歡!」
「為什麼呢?」
「喜歡是無法用理由說明的。」
「好吧,那麼……」燕慈忽然仰起了頭。

來了!我幾乎屏息。

「這一次……我輸給你了。」她輕輕牽住了我的手。
「贏妳這一次,我就很足夠了。」我回握,像是被接通電路般全身發燙。

那天的夕陽,美得驚人,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刻骨銘心。

 


(待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white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