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七號

《七》

安靜的小客廳裡，只有搖椅的咿呀聲規律迴蕩。
那又細又溫柔的聲線撫過地板上的暖色地毯、穿過窗簾旁的空無一物的鳥籠，然後滑過沉默的電視與電話、在每一扇緊閉的房門前走過一遭，最後又繞回搖椅上的主人的耳裡。
「接下來該怎麼辦？」維自問著，任憑自己的身軀被托著起伏；每當他需要下決定的時候，總喜歡坐在這張搖椅上，讓它那猶若老者呢喃般的聲響鎮定思緒。

現在的他一點也不在意溶頭殺人案鬧得揚揚沸沸，也不擔心自己就是警察與媒體口中的嫌疑犯，因為他曉得由於自身秘密的緣故，以致於不會有人能採得他的指紋、甚至記得他的長相或一絲氣味；即使警方循著匯款帳戶反向搜尋，也只能查到他設立的拋棄式人頭帳戶，況且裡面的錢也早就提出另存了，是故除非他自己大聲嚷嚷，否則根本不會有警察找上門。

所以他現在所在乎的，純粹就是任務失敗這件事情。

「真是太大意了……」維撇了旁邊桌上的《萬妖圖鑑》一眼，自從他回到家後便立刻開始翻閱這本最新修訂的超厚秘書，在歷經兩小時的快速翻頁後，終於在第六千五百二十二頁上看到了那頭大妖怪的圖繪介紹：「甬空，由山之靈氣所誕，山精鬼魅的一種，數量極為稀有，性情殘虐，生人活獸碰上他最好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維長吁一口氣，怎麼也猜不透為何這山裡的稀有大怪物會跑來都市，更想不通為什麼他會幹下這詭異的連續殺人案。

「而且，我任務失敗了啊。」維傷腦筋地搔著一頭亂髮，「現在委託者死了，他也沒有任何親人朋友，所以即使想把錢給退回去也不是辦法……」
維有他的專業素質，而這素質來自於他對原則的堅持；以往從沒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雖說凡事都有第一次，但這麼徹底的失敗實在是讓他難以接受。

「把錢吞掉？我又不是這麼缺錢，而且這樣太沒品；那捐出去呢？捐給誰啊……」維不斷思考著該如何處理那筆首款，不過卻被自己一再推翻。
最後，他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
這辦法雖然可行，但卻是爛得讓他自己無地自容。

「看來，只能直接去冥府去問他了……」

§

蟻政奇不是個難找的名字，卻是個難找的人。
畢竟在台灣這塊小小寶島上，擁有這個特別姓氏的人實為極少，故當徐偉有心要搜尋這個人的訊息時，便能輕易地從網路以及人事資料中調出確切的資訊；不過令徐偉傷腦筋的是，蟻政奇偏偏是一名熱愛旅行的大男孩，雖然年紀比徐偉還小，卻已於青少年時期遊遍歐洲各國，如今因為尚未服兵役的緣故、出國較為麻煩，所以轉而開始踏遊台灣各地。

「喂？蟻先生嗎？我是之前跟您聯絡過的徐偉……」
「怎麼又是你啊？你們別杞人憂天了行不行？」
「我們是擔心您的安危，請問您現在在哪裡呢？」
「花蓮啦。警告你們，不准來打擾我的旅程哦！」
「那、那請問您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我怎麼知道，大概再過兩天吧。我要去營火晚會了，掰！」

電話被喀地一聲掛斷，只留徐偉無奈的聽著嘟嘟聲；片刻後他緩緩放下了手機：「靠，現在的小孩子是怎樣……」

當時徐偉找到筆記本後，立即將這資訊告知警方，為此也獲得該專案小組一陣激賞；然而當警方聯絡上人在屏東衝浪的蟻政奇、並且向其告知事態可能的危險性時，卻被他當成無稽之談，所以他也不願臨時中止他的環島計畫、接受警方的保護。

但警方這邊哪會這麼簡單就放棄可能逆向追查出兇手的線索，當然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蟻政奇停止旅行；而這項行為可惹火了蟻政奇，他仍一如往常地堅持自己的人身自由，甚至揚言若是警察再騷擾他、他就要告他們擾民，讓警方無計可施。
於是這時身為素人偵探的徐偉趕緊自告奮勇，表示自己願意以民眾的身分協助警方、盯緊蟻政奇這條線；這方法雖不是十全十美，但終究擁有較大的可行性，故警方將蟻政奇的聯絡辦法轉交給他，由他繼續這項守護任務。

只是現在的情況，也令徐偉一個頭兩個大。
雖然他很慶幸又擁有正當的管道能夠持續調查這起詭案，可是蟻政奇不願配合的態度實在讓他傷透腦筋，而且根據前四起溶頭殺人案的發生時間，平均兩個禮拜就會犯案一次；如今距離上次侯俊吉的死亡，已經飛逝了十一個晝夜，眼看蟻政奇可能遭遇的危機就迫在眉睫，他本人卻完全不當一回事，直叫徐偉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好了啦，反正他說他兩天後就會回來了，到時候再去堵他吧。」阿哲丟了一瓶罐裝果菜汁給徐偉，自己則是打開可樂咕噜灌了兩口。
「也只能這樣子了。」徐偉插下吸管，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後重重的吐出長氣：「搞什麼啊，生命受到威脅還能到處玩；這蟻政奇的爸媽也夠白目，說什麼相信自己兒子的判斷力與獨立，就是這種放縱的教導才讓這小孩不知輕重。」
「現在的小孩可惹不得，人權人本團體都是他們的靠山哩。」阿哲聳聳肩。
「難到這就是傳說中的『年輕就是本錢』？」
「哈，你要這樣說也是可以通啦。」

在阿哲的打氣下，徐偉才按耐住放棄與蟻政奇周旋的灰心喪志，決定在兩天後直接去蟻政奇家裡拜訪，並且趁勢纏住這名小鬼，讓他那滿滿的旅遊行程稍微中斷一下。

不過現在的他們卻不曉得，屆時將會看到什麼樣的恐怖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