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七號

「是男人就衝啊！告白嘛，不是一巴掌；就是一輩子！」老友阿仔傳來訊息，望著MSN視窗，我心底燃起一股熊熊的烈火。
我決定了，我要告白，我要向心儀已久的詩茹告白！

但是告白除了熱情外還需要勇氣，勇氣需要衝動，衝動需要不理智；該怎麼做，才能讓理工出身的我失去理智呢？
於是我將網頁連到首頁，準備上奇摩知識加查詢，卻湊巧看見了新款啤酒廣告；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抓上皮夾，拖鞋一套便衝到樓下便利商店買了一手啤酒，然後瘋狂的灌掉五瓶；此時我感到耳根劇烈發燙，整個腦袋脹大了起來。
走，告白吧，就向詩茹告白吧！

於是在十分鐘後，我來到了詩茹家樓下，按了她家電鈴。

§

然後呢？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了？
等到我再度轉醒時，只看見自己租屋處那片泛黃的天花板；記憶從按下門鈴的那刻起便中斷了，中間發生什麼事情我完全想不起來。
望向時鐘，現在已是隔天下午兩點。
因為不勝酒力，導致滿腦子的宿醉困擾著我，在疼痛欲裂的夾縫間我始終尋不著關於當時告白的情景。

我有告白吧？我有告白嗎？我有成功嗎？

抱著一坨問號從床上坐起，我正好對上了書桌旁的鏡子，我的短髮翹得亂七八糟，兩眼無神；不過真正吸引我視線駐留的，是臉頰上的鮮紅掌印……

──原來……我被詩茹賞了一巴掌！

「阿仔！大事不好啦！」嚇壞的我連上MSN，敲了慫恿我告白的老友。
「怎？有屁快放，愛田由正在等我。」我可以想像他一手拿好衛生紙的模樣。
「我喝了酒去告白，然後就想不起來任何事，只知道自己被打了一巴掌！」我擔心又懊悔的打上真實情況。
「是哦，那你一定是被狠狠的拒絕了。」阿仔回覆。
「為什麼是狠狠的？」我急得指尖都在發抖。
「想也知道嘛。你告白她不接受，那就算啦，何必打你一巴掌？」阿仔。
「難道說是因為我喝了酒，做出不禮貌的事情？」我推測著。
「除了這個理由外也想不到其他解釋了。別難過啦，是男人就看開點！」阿仔送出文字訊息後，附上一個動畫圖示，那是一巴掌打醒癡情男的可愛小圖。
「幹！」

我悲悔地關掉視窗。
怎麼辦？我對詩茹做出什麼事情了？
會讓她氣到甩我巴掌，想必是一件非常過份的事情\。
打電話問她本人嗎？這種行為就像開車撞人然後下車問他會不會痛一樣白目；駁回！
去調她家樓下監視器的影片？跟警衛說的理由是「我不知道自己如何騷擾了一位女孩」，我想調完影片我也被抓走了；這個也駁回！
慘了，難道我得這樣不明不白的被判出局嗎？

這時一道環節閃過我的腦海，四個大字猶若匾額般佔據思路。

「旁敲側擊！」

拿定主意便立即行動；在梳理完畢後我騎車出門來到學校，今天是禮拜五，詩茹有拿一堂文學史的課；但我並不是要找她，而是要找她的好朋友──筱芳。
這一年來我為了對詩茹噓寒問暖，故不只摸清了她的行蹤，就連她好朋友的動向我都一清二楚；筱芳這堂課是美學，而她通常會翹課去圖書館看書，所以去圖書館找她就對了。

於是停好車後我便直奔圖書館，在穿過自動門的瞬間冷氣如同瀑布般沖了下來，卻冷卻不了我的心急如焚。
要在偌大的圖書館找人並不簡單，我焦急地探勘每層書櫃，盼能早些找到筱芳的身影，偏偏我繞了兩三圈，就是不見這女孩的行蹤。

困擾的我滿頭大汗，決定先到圖書館廁所裡洗把臉，也在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根本忘了帶手機出門，所以想打電話搬救兵也是可知不可行了。

然而正當我走到廁所門口，女廁也湊巧走出一位女孩。
天啊！就像小說一樣，這位女孩正是我在尋找的筱芳！

「哦？」她也發現是我，挑了挑眉毛。
「太好了筱芳我找妳好久、我有件事情想問妳……」我趕緊急急說著；但我還沒說完，一聲清脆的『啪』聲在我耳邊響起。

然後我才意識過來，我被筱芳賞了一巴掌。

「妳？」我愣住。
「哼！」筱芳狠瞪我一眼，轉頭走掉；錯愕的我連忙啟步要追，然而卻被身旁兩名男同學攔下。
「同學，你對那位少女做了什麼？」他們冷冷的問。
頓時我明白了，將場地與事件做出連結與邏輯推斷：他們以為我是變態，對上廁所的筱芳做出了色色的事！

「冤枉啊大人！」

花了十分鐘解釋完畢後，我總算離開了圖書館。
但這時外頭已不見筱芳的蹤影，接下來沒課的她想必是回家了吧。
我站在校園中央，身上既沒有手機、也沒有其他熟識的人可以探問，只有臉上的兩個紅紅掌印。

「……先回家拿手機吧。」迫於無奈，我重新往停車場而去。

十分鐘後，我回到了小小的租屋處，地上仍躺著空酒瓶。
都是這幾瓶酒害的，我怎麼會想出這麼笨的方法呢？
將空酒瓶掃進垃圾桶後我想起回家的目的，在一陣翻找後總算從雜亂的書桌上找出手機，裡面沒有任何的未接來電或未讀訊息。
「怎麼辦？怎麼辦？」我驅使著大拇指搜尋手機裡的電話簿，檢視有哪一個名字能夠幫得上忙，這時一筆資料讓我停下了目光。

「詩茹家？」

當初為了討好詩茹，我向她討了她家電話，不僅如此，我更藉機與她媽媽混熟，正所謂擒賊先擒王；也幸好詩茹媽媽的個性豪邁異常，我才能順利的克服「女方家長」這道難關。
因為詩茹是單親家庭，所以她跟她媽媽感情非常好，母女倆可說是無話不聊，故我猜測昨晚若是我做了什麼，她媽媽一定知曉！

於是在十分鐘後，我再度來到了詩茹家樓下。
望著熟悉的景色，我仍想不起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嘆了口氣，認命的按下門鈴，片刻後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應答。
「喂？詩茹媽媽嗎？我是阿達。」
「哦？好。」

熟稔如我們，說完自己是誰門便應聲打開。
我戰戰兢兢的走上四樓，詩茹媽媽帶著笑容迎接我。
「阿達，怎麼這麼久沒來找我抬槓？」她笑咪咪的說著，圓圓的臉像是剛出爐的麵包：「唉唷？你的臉怎麼有兩個掌印？」
「哈……這個說來話長。」我吞了吞口水：「對了，詩茹媽媽，我想請問妳一件事……昨天晚上詩茹有跟妳透露什麼嗎？」
「啊？」她略微瞪圓了眼睛，「沒有欸，發生什麼事？」

於是我告訴她，我臉上其中一個巴掌印便是她女兒留下。

然後在電光火石之間，我又吃了一個巴掌！

「詩茹媽媽？」我錯愕。
「我不知道我女兒為什麼打你一巴掌，」詩茹媽媽猶如金剛怒目：「不過我相信我女兒的判斷，你一定做了讓她很生氣的事情！」
「我、」我想辯解但不知從何辯解，因為我真的不曉得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麼事；接不上話的我被詩茹媽媽轟出家門，茫然的站在詩茹家樓下。

天啊……如果後悔可以變成航道，那我已經環遊世界一圈回來了。
撫著臉上熱辣辣的三個掌印，我覺得這段戀情已經無望，難怪人家都說喝酒不告白、告白不喝酒，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想著想著我不禁悲從中來，我真的真的很喜歡詩茹，自從大一新生訓練的時候我就對她有了好感，這好感逐漸堆疊成了喜歡、喜歡成了濃濃的牽掛，如今這些情感卻轉化成一道酸澀，從我眼眶中緩緩流出。

我很難看的邊走邊哭，完全沒有所謂的男子氣概，如果這模樣被阿仔看到了他一定會把我笑得體無完膚，但現再我哪有心思在意這個，眼淚說要來的時候沒有人能擋得住啊。

淚眼朦朧中詩茹的身影不斷浮上，甚至化為幻覺漂浮在我的眼前，這讓我哭得更是厲害；而這幻覺似乎也感受到我的悲傷，睜大著雙眼望著我，噢，別這樣看我，這樣只會讓我更想哭啊。

於是我轉開頭希望能甩掉幻象，沒想到幻象居然伸手拉住我，天啊！原來這不是幻覺，是正牌的詩茹出現在我眼前啦！

「你幹麻哭？」詩茹瞪大著雙眼，遞上衛生紙。
「我、我……」我不好意思用衛生紙，胡亂地用肩袖把眼淚抹去；我真是大意，詩茹上完文學史就會回家了，我竟然忘了這點。
不過算了，將錯就錯，倒不如趁此機會問個明白吧！

「我我我想請問妳！」我握緊雙拳克制緊張，聲調卻忍不住顫抖：「昨昨昨天晚上，我我我做了什麼？」
我才剛問完，詩茹的臉便漫畫式的燒紅起來，像是一顆可愛的蘋果。

然後，她又賞了我一巴掌！

「為什麼！」我幾乎要崩潰。
「誰叫你昨天說過的話今天就忘記了！」詩茹很生氣。
「我我我昨天說了什麼？」我追問。
「說你喜歡我啊！」詩茹氣得撇開頭。
「那妳說什麼？」我再追問。
「我說我也喜歡你啊！」她答。
「然後呢？」我又追問。
「哪有什麼然後！」她轉回視線瞪著我，臉仍是紅通通。

啊……等等，剛才詩茹說什麼？
「妳說妳也喜歡我？妳說妳也喜歡我？」我大呼了起來。
「對啦！小聲一點啦。」詩茹似乎有點想笑卻忍了下來。
「那妳、那妳、」我幾乎被狂喜沖昏了頭：「那妳幹麻要打我？」
我問罷，詩茹竟躡嚅了起來。

「誰叫你讓我等那麼久……」

答案揭曉了、一切謎底都解開了、整片天空都澄澈起來了，原來一巴掌不是拒絕，而是一輩子的序幕啊！
我兩片臉頰幾乎腫了起來，不過聽到這答案便一點也不痛了，心情的驟轉像是坐大怒神一樣上上下下。

「你臉上怎麼這麼多掌印？」這時詩茹仔細看著我的臉。
「這個……」於是我娓娓道來，將前因後果都跟詩茹講，講完後她終於忍峻不住笑了出來。
「別笑啦，我很慘欸。」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比小女人還哀怨。
「我媽會打你我可以理解啦，她的個性就是這樣子，你也知道的。」詩茹說著，我點頭同意；不過筱芳幹麻打我呢？正當我疑惑之時，詩茹碰巧也開口解釋：「我想筱芳會打你，大概是她覺得自己被你利用了吧？」
「啊？」
「今天早上我有跟她提到這件事，她就顯得有些氣憤，本來她以為你接近我們只是單純想交朋友，沒想到原來你是有所圖。」說著，詩茹捏了我一下。
「唉唷，原來是這樣哦……」我傷腦筋的搔著頭髮。
「沒關係啦，再跟她解釋道歉一下就好了。」詩茹笑了笑。
「嗯。」我點點頭。

「那……」這時我小心翼翼的問著：「所以我們算是在一起囉？」

甫問完，我又被賞了一巴掌！

「笨蛋！這麼害羞的事情不要一直問啦！」

好痛，整個世界彷彿快速旋轉。
可是我沒有跌倒，因為有人牽住我的手。

我笑了，我超級快樂，被打還這麼高興的人大概只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