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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恭喜你啊。」咦?

四周一片空白,我左顧右盼,都找不到聲線的來源。
「這裡、這裡。」
是誰在說話?是對我說話嗎?為什麼我看不到呢?

忽然,無邊無際的空白逐漸褪去,熟悉的景色映入眼簾。這裡不是走走停停咖啡嗎?怎麼店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客席的椅子排放得整整齊齊,空氣中懸浮著安靜的塵埃。
我下意識往左望去,吧檯內,一名穿著黑襯衫的男子朝我微笑,他打了一條銀色斜紋的領帶,兩手袖口反折,似乎正在流理台上調製飲料。
我確定我沒見過這個人。「你是?」
「別呆站在那裡,請坐啊。」男子眼也不抬地說著,語氣悠閒。
說也奇怪,我雖然好奇他是什麼人,卻一點也不感到驚訝或害怕,反而聽話地在吧檯前的高腳椅坐下。

「邱諾枇,你不認識我,可是我認得你。」
「我們見過嗎?」
「我見過你,你沒見過我。」
「你到底是誰?」
「我嗎?我是當初劃過天空的那顆流星。」
「流星?」

男子忽然抬起頭對我微笑,將一杯裝飾唯美的冰淇淋咖啡送到我眼前:「來,請用。」
坦白說,這是我看過做得最美的冰淇淋咖啡。「呃,謝謝……」
「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太感謝我。」男子笑了笑。

嗯?這語氣?
我記得這種臭屁的文法,是在哪裡聽過呢?啊,我想起來了,當初變成人類的時候,我收到神給我的短信,上頭正是寫了一句一模一樣的話!

「哦?你的記憶力真的很好呢。」男子挑起眉毛。
「難道你是?」我驚訝地瞪大雙眼:「你就是神?」
「叮咚──恭喜你答對了,不過沒有獎品。」
我不敢置信,眼前這名看起來有些玩世不恭的年輕人,竟然就是神。
「喂,什麼玩世不恭?我可是很認真工作的。」男子白了我一眼。唔,他聽得到我內心在想什麼嗎?
「對,我聽得見哦。就像我當初聽得見你的願望一樣。」男子,不,應該稱呼祂為神:「我知道你很感謝我,不過不用客氣,化成流星傾聽世人的願望,本來就是我的職責。」

化為流星?傾聽願望?「可是我並沒有向流星許願啊。」我疑惑地問。
「你只是『沒有向流星許願』,不過你有在心裡默念『想要找到愛情的答案』,記得嗎?」
「嗯,我記得……」也就是說,當我在心裡許願的時候,祂化身而成的流星碰巧劃過天際,所以實現我的願望?
「是的,就是這樣子。」神微笑。

「那……為什麼你現在會來找我呢?」
「當然是為了來提醒你囉。」
提醒我?
「剛剛提到了,你的願望是『想要找到愛情的答案』,所以我讓你變成人類來了解愛情是什麼。不過這是有代價的,你必須在期限前將答案告訴我。」
「啊?可是我才剛剛──」
「對,我知道,剛告白成功嘛。別緊張,所以我只是來提醒你而已啊,又不是馬上要把你變回假人模特兒。」
噢……原來如此。

咦?等等,變回假人模特兒?

我頓時間後脊一涼:「你會把我變回假人模特兒嗎?」
「如果你沒能如期告訴我你的答案,我就會這麼做。」忽然,祂舉腕看錶,「哎呀,時間差不多了,我要說的也都說了。先走一步,就這樣子吧。」

什麼?等一下,這是認真的嗎?期限又是什麼時候啊?
這時四周綻放出刺眼的白光,我又回到一片空白之中,世界天旋地轉,我覺得頭重腳輕,忽然感覺背後傳來強大的引力,我雙眼一睜,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

「哈……哈囉?」我不敢亂動,以為自己仍然身處異境之中,直到過了好一陣子,樓下早餐店的香味、外邊樹上的鳥鳴、還有客廳傳來的細碎聲響,才讓我確定自己已經回到現實世界。

原來,是作夢啊……

變成人類之後,我擁有了睡眠,也擁有作夢的機會,可是從來沒有一次是像剛剛那樣如此清晰,而且在醒來之後,還能夠完整記憶。
──難道,神真的來到我的夢中?祂所說的一切也都是真的?
我皺起眉頭,下意識望向床頭櫃上的時鐘,赫然發覺已經八點,於是趕緊起床梳洗準備上學。

而到了學校之後,拜這個夢境所賜,我非常心不在焉,直到老師喊我名字三四次後才進入狀況,當然也因此被老師教訓了一頓。

「算了!不想了。人家都說夢境與現實是相反的,一定是因為我跟燕慈交往太開心了,所以才會作出這個令人擔心的夢吧。」
因為恍神的狀況實在是太嚴重了,我不得不匆匆下了結論,好讓自己可以專注在課業之上。

可是沒想到在我下完結論沒多久後,手機忽然響起,原來是燕慈打來的。

「喂?怎麼了。」我好奇地問著。她從來沒有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我過。
「諾枇,我問你,昨天是我們兩個一起關鐵捲門的對吧?」
「是啊,昨天耀哥沒有來。」
「咦?奇怪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我跟小甯懷疑,有人進來過店裡。」
「啊?懷疑的理由是?」
「因為我們發現,吧檯上放了一杯融化的冰淇淋咖啡。」

剎那間,我彷彿遭遇雷擊。

冰淇淋咖啡──我記得非常清楚,在稍早的夢境當中,神所調給我的飲料就是冰淇淋咖啡,而且不謀而合的是,飲料也是放在吧檯上。
所以換句話說,夢是真的?神的「提醒」也是真的?我如果沒有在期限之前釐清愛情的答案,我!我將會變回假人模特兒?

§

成為人類大半年了,我發現生活就是不斷的面對問題,怎麼說呢,有些問題可以迴避,讓它看起來像是解決了;有些問題則是避無可避,它甚至掌控著你的命運,現在我眼前這兩道關卡就是這種類型。

一,神所設給我的「期限」是什麼時候呢?在夢境裡祂沒有回答我,隔天我一個人偷偷跑到河濱公園對天空喊叫,叫到嗓子快啞了,終於有一架紙飛機從雲際之間飛落,我撿起它,打開一看,上面只寫了「問你自己」四個大字;這樣的答案,等於是沒有答案。
幸好,我還不至於被這個問題牽著鼻子走,因為我只要將問題二:愛情的答案找出來,期限一事自然而然就被解決了。
麻煩的是,我必須快。
但更麻煩的是,這種事情似乎快不得。

我與燕慈的交往確實是快樂甜蜜的,我們每天一起下班,一起回家,週末一起出遊,一起分享彼此生活中的大小事。
而在這交往的過程中,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也逐漸消失,因為我發現,其實燕慈仍然保有少女心,也比我想像得更有活力,許多時候我甚至會感到驚訝,覺得這個女孩根本與我以為的南轅北轍。
而在這樣的認知出入當中,我們勢必得用各種方法來適應彼此;不過也有時候,我們還來不及掌握到方法,或者說,那其實也是方法的一種,即是吵架。

我記得那是交往後的第三個星期六,我一如往常的習慣,如果沒有出門,那就是在家裡讀我喜歡的書。
這時手機響了,是燕慈來電。
於是我接起電話,告訴她我正在看書:「而且這個章節好緊湊噢。」我暗示著。
「噢……這樣子。對了,你中午吃什麼?」燕慈。
「啊?我吃附近的快炒店,蝦仁炒飯。」難道我的暗示還不夠嗎?我想繼續把書看下去啊,正讀到精采的地方呢。
「我們禮拜一開店的時候,要記得把花瓶裡的水換新噢。」
「好哇。」我覺得有一點困擾了,難道她不明白我想看書的心情嗎?這種瑣碎的事情難道不能之後再說嗎?
「對了,下禮拜我們要去哪裡走走?」燕慈的語氣輕鬆,彷彿完全不知道我看書看到一半卻被她打斷這回事。
「嗯……我們不是說要去海濱公路的咖啡廳坐坐嗎?」不行,這樣子講下去一定沒完沒了,我想我還是說得明白些好了:「好啦,我想先把書看完,我們晚點再說?」
「哦。」燕慈頓了一下,語氣聽起來有些失望:「好,掰掰。」
於是我們掛上電話,我開心地低呼一聲,又得以徜徉在緊湊的情節之中。

只是,我才讀沒幾行,手機忽然又再度震動,然而這次不是來電,而是收到一則簡訊。
哎,又怎麼了?我拿起手機閱讀,發現燕慈傳了這樣的內容:

我覺得有點生氣,你為什麼不肯放下手邊的事情,專心聽人說話。你說我任性也好,我也不能指責你,因為你的理由才是理由。

看完簡訊以後,我立刻了解到燕慈生氣了,不過,我也覺得胸口一悶,有股不悅沖散了原本的讀書興致。
於是我闔上書本,深呼吸幾下之後,撥電話給燕慈,響了好幾聲之後她才接起,「喂?」這聲問候很冷淡,果然是生氣了。

「呃……妳不開心?」我試著好聲好氣,卻發現自己的口吻也很壓抑。
「嗯。」
「可是我剛剛電話一開始就告訴妳了呀,我在看書,看到緊張的地方。」
「所以呢?」
「所以……就跟看電視、看電影一樣,不希望被打斷太久。」
「可是,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嗎?」
「啊?當然是啊。」
「而且我很少主動打電話給你。」
「呃,我不曉得妳想表達什麼。但我想表達的是,我閱讀到一半,被打斷會感到很掃興。妳理解這種心情嗎?」
「理解啊。」
「那如果妳可以理解,請問妳可以同意嗎?」
燕慈沒有說話。
「哈囉?」我以為她沒聽見。
這時她才忽然說道:「你看,你總是有理由。」

我聽了之後,覺得心裡面那股不悅又更膨脹了,我企圖理性溝通,她卻用這種回答來推翻就要建構起來的對談。
於是我語氣也克制不住的嚴肅了:「燕慈,妳希望我怎麼做呢?只要妳打電話來,我就得把手邊的事情放下來,跟妳聊一些不是很緊急的事情?」
她沉默。
「而且,我自己喜歡的事情被中斷了,我也不能表現出不耐?」
她沉默。
「妳覺得我應該這樣子做嗎?妳是這樣子希望的嗎?」
她依然沉默。
「喂?可以說句話嗎?」我覺得自己越來越生氣。

「我是你女朋友,一本書或一部電影會比我重要嗎?」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天啊!哪有這種比較方式的?這根本不是問題的癥結啊。
「我平常很少打電話給你,我難得主動打電話給你耶。」
「所以呢?」所以我就得遷就妳難得的施捨嗎?
「你不覺得這代表什麼嗎?」
「什麼?」我覺得頭好痛,為什麼要我一直猜而不直接說呢。
「這就是代表……」燕慈的語氣依然憤怒,卻變得支支吾吾:「這就是代表,人家很想你啊。」

燕慈說完以後便安靜了下來,我可以聽見她氣呼呼的呼吸聲,以及寧靜中的壓迫感;我也安靜下來了,雖然我還是不高興,可是心裡的另一個角落卻冒出中和憤怒的情緒。

原來,燕慈是因為很想我,所以才想多跟我說話?
不可否認,我聽見這樣的動機是很開心的;然而一想及她不從頭就明說,我又覺得她實在是有點不可理喻。
後來,我們當然還是合好了,我也透過這次的衝突了解到燕慈希望我多付出一些耐心──雖然,我還是無法同意她的思考邏輯,可是同意是一回事,包容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我們事後檢討,燕慈說女生就是這樣,希望能被情人擺在第一位。她還說,女生就是這樣,知道邏輯正確,卻無法在情緒上認同。聽她這麼說完,我發現女生比我以為的還要抽象許多。

另外我也發現,原來女生可以要求男生,男生卻不見得能以相同的邏輯來要求女生。

在不知不覺間,時序已經進入十一月了,天氣也頓時從炙熱變成冷颼颼的寒,彷彿秋季忘了出來執勤。
不過天氣變了,我與燕慈的相處卻沒變,我們每天晚上照樣一起收拾打烊,然後我陪她一起搭公車回家;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我都會叫燕慈別陪我等回程公車了,因為我怕體虛的她會著涼。
而今天,我也一如往常地讓她先離開,然後自己等待公車到來。
可是等著等著,我冷得直發抖,而且感到一陣飢腸轆轆。
於是我左顧右盼,發現附近有一間還在營業的麵店,便打定主意,先填飽肚子再回家。
而當我坐定之後,我忽然很想跟燕慈共享這寒夜中的溫馨時刻,於是我打了電話給她,希望她能出來陪我一下下。

卻沒想到,她竟是意興闌珊:「啊?可是我已經在家了。」
「可是妳家離這裡很近啊。」
「我不想出門,我爸在客廳看電視,我出不去。」
「妳跟他說妳只是出來便利商店買個東西?」
「不行。」
「別這樣嘛,我每天晚上都陪妳搭公車回家,陪我吃個宵夜嘛。」
「可是我想做自己的事情了。」
「那個很急嗎?」我有一點不開心了,畢竟這又不是一個困難的要求。
「沒有啊,我爸在客廳,真的不方便。」燕慈的語氣也嚴峻起來。

因為爸爸在客廳,所以一步都出不去?這算是什麼理由啊。

雖然我們都有共識,暫時不透露這段交往給彼此父母知道,畢竟我們年紀、工作上都有一定程度的差距,所以希望能等穩定一點之後再考慮告知。
可是,現在我只是希望她能家裡出來,走這五分鐘的路程,陪我吃一碗麵,重點是,我希望能夠見見她,她卻百般推辭。

「難道妳不能想個理由度過你爸那關嗎?」
「任何理由都很不合理啊。」
「怎麼可能?一定有的,妳根本就沒有認真想。」
「你為什麼一定要現在見我呢?明天我們也見得到啊。」
「好,那我反問妳,妳打電話給我的時候,為什麼我一定要放下手邊事情、耐著性子陪妳講呢?之後也講得到啊。」
「這是兩回事吧。」
「可是它們是一樣的邏輯啊,妳想我的時候,我就必須排除萬難陪妳。我想妳的時候,妳卻不肯冒一點險。」
「這就是我,我要你接受這樣子的我。」
「什麼?」

後來我氣得連麵都沒吃完,就搭上公車走了。雖然隔天我們的氣都已經消了一大半,但氣氛還是很生硬。之後我們也不再討論那件事情了,因為她堅持她的立場,我有我的無奈,再多談下去也不會得到結論。

不得不說,在與燕慈深入交往之後,我才理解到女生跟男生真的大不同;也因為如此不同,導致我本來以為的愛情的模樣,也隨之更新改變。

當然,在這過程中,我從來沒有忘記當初的願望──那個我必須在期限前給神的回答。
究竟愛情的答案是什麼呢?在每一次與燕慈吵架又合好之後,我都以為自己找到了謎底,可是那些好像又沒有命中紅心。

然後,十二月了。
氣溫變得更低,寒流一波波報到;不過都市街道卻換上溫暖的裝扮,隨處可見琳瑯滿目的聖誕樹及大顆的金色鈴鐺,好多活動促銷的設計也都以紅色為底,不僅更加醒目,同時將節慶的氣氛點綴得更濃更芳。

「燕慈,妳看,我用彩帶編了一個小帽子。」
「哦?送我的嗎?何須如此多禮。」
「沒有噢,只是借妳戴一下。」
「你說什麼?」
「哈哈,開玩笑的啦。」

算一算,跟燕慈交往到現在已經快滿三個月了,好像是從幾個禮拜前開始,我們爭執的機率就逐漸降低,然後一路平順的相處至今。
現在我們再也不需要透過爭吵來適應彼此了,雖然,我還是不能認同她的一些思考邏輯,她依然看我一些行為太幼稚不可取,可是那又如何呢?

畢竟與彼此交往的這份快樂實在是太動人了,所以我們不會傻到放棄它,而不願意做出一點點的禮讓或包容。

「諾枇,跟我交往,你開心嗎?」
「嗯,開心啊。」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
「會啊。」
「齁!」
「哈哈,有時候嘛。妳有時候也會覺得我很煩啊。」
「呵。那你覺得,我們什麼時候才要跟爸媽說?」
「嗯……交往一年以後吧?」
「我也是覺得那個時候差不多耶。好緊張噢。」
「緊張什麼?一年還很久吧。」
「也是。你不可以丟下我噢,也不能見異思遷。」
「我不會的。」
「真的?」
「真的。」

可是在這樣的平穩狀況之下,我也開始恐慌了起來。

因為,即使如此快樂,我還是想不透愛情到底是什麼,同時也不知道神給的期限是什麼時候;在這兩大難題持續困擾我的情況下,我開始亂槍打鳥,比如四處詢問人們的看法,比如苦讀各式各樣的愛情小說;甚至最後,我真的無計可施,只好直接上網查詢關於「愛」的解釋。

教育部國語辭典是這樣子定義的:愛,親慕的情緒或親密的感情,亦指恩惠、仁德。
另外,維基百科是這樣子編輯的:愛,是一種發乎生物內心的情感,通常多見於人或動物;而對於愛的最佳定義,即是主動使整體得到快樂。

我本來以為,這種公開公用的網頁,上面的定義一定是最客觀也最精準的了。沒想到當我對天空喊出這些答案的時候,卻依然被神給否定──

你答對的時候,我會讓你知道你答對了,但不是現在。By神。

在打開紙飛機、閱讀完這行文字之後,我只能無力的坐倒在地上。
突然間,我覺得這真是太不公平了,為什麼耀哥跟楊老師可以那麼幸福、為什麼潘信豪跟小甯可以無憂無慮,我卻必須面臨這種可能被剝奪生活的恐慌。

這時,一幅畫面閃過我的腦海……

隔著透明玻璃櫥窗,燕慈走過我的面前,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我;而我想喚她,可是我的身體卻不能動,因為,我只是一具由塑膠與鐵釘構成的假人模特兒……即使我擁有思想,我擁有愛,我卻永遠不能表達出來。
不要,不要!我不要那樣子的生活!

「不可以丟下我噢。」
「我不會的。」
「真的?」
「真的。」

突然,我感覺眼眶一熱,於是我放棄克制這股情緒,然後像個孩子般潰堤大哭;儘管我曉得路人都驚訝地注視著我,我也知道哭並不能解決任何事情,但我就是壓抑不住這股悲傷、害怕又無力的情緒……
後來,我不曉得哭了多久,眼淚才慢慢地止住了。
我拖著乏力的身子回家,進門後,便將自己關在黑暗的房間裡發呆。

這時,房門響起扣扣兩聲,「諾枇,你回來啦?可以打擾一下嗎?」是潘信豪的聲音。

於是我抹了把臉,企圖掩蓋曾經痛哭過的痕跡。「嗯,請進。」
潘信豪聞聲後推門進來:「哇,怎麼不開燈啊?」他順手摸亮了燈,我也因此看清他手上拿了一本小冊子。

「怎麼了嗎?」我問。
「都年底啦,你明年也是一定要繼續住下去的吧?」
「嗯。」我點點頭。不過,我會不會在這過程中超過那未知的時限,變回假人模特兒呢……
潘信豪:「OK,那給我你的身分證吧,我們要跟房東續約,他要跟我們留身分證影本。」
「好……你等我一下。」

於是我起身翻找包包,然後從皮夾裡抽出我的身分證,交給了潘信豪。

「謝了,我拿去影印完再還給你。」潘信豪拿在手中晃了晃,轉身準備離去,同時他也打量了一下我的身分證,「哈哈,你的照片跟現在差不多嘛。身分證字號T000000014,好怪的數字……」

他離開後,順道也把門帶上了。我在書桌前慢慢坐下,腦袋仍然疲倦。
這時,我忽然回想起剛才潘信豪所說的話:T000000014,好怪的數字……

咦?
我的身分證字號,本來就是這個數字嗎?

沒來由地,我忽然想起神說關於期限的答案要「問我自己」。問我自己?問我自己?問我……自己?
剎那間!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砰地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潘信豪!等一下。」我奪門而出,追上正準備走進房間的潘信豪,從一臉錯愕的他的手上搶回我的身分證。
「T000000014,我的身分證字號是T000000014嗎?」我回想起當初跟葉宜佩在騎樓底下被警察臨檢,他口中唸出來的並不是一樣的數字。
「諾枇,你、你怎麼啦?」
我著急地抬頭望向潘信豪:「你有我的身分證字號嗎?不是現在的,是以前的,我有在哪裡登記過嗎?」
「呃,當然有啊。」他一頭霧水的搖了搖手中冊子,「在你搬進來之前,就有打租屋契約,所以這上面也有記載了……」
「借我看一下!」頓時間我一把搶過,粗魯地翻到承租人資料那一頁,然後我赫然發現,登記在上面的我的身分證字號,是T000000365!

「咦?尾數不一樣?怎麼會這樣?」同時之間,潘信豪也發現了這個疑點。

但是,我卻已經把一切都給連結起來了,因為這個尾數不是代表別的,正是象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而這就是神給我的期限──

換句話說,如果在今年的倒數結束之前,我若不能給出愛情的答案,我,我將會被變回假人模特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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