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默娜‧梅妮亞。」

當少女將中年男子的脖子撕裂時,穿著黑色襯衫、窄版靴型牛仔褲的少年現身了,並且喚出她那紀錄在奧林匹斯山的名字。

§

他取得教師資格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他自認沒有辜負這個崇高的工作內容,但學生卻總是褻瀆了神聖的殿堂。

上課鐘一響,他離開教師辦公室來到班級,學生看見他後才紛紛坐定,他已經一把火燒上心頭,尤其有幾個男生大概是下課去打球了,渾身臭汗,他嫌惡地皺了鼻子。

「起立,立正,敬禮。」「老師好──」

他俯視這群鞠躬的孩子,心情稍微平復了些。翻開數學課本,他開始講解公式,台下偶爾會有幾聲細小的交談,不過當他回頭一瞪,又是鴉雀無聲。

粉筆灰在空氣中輕揚,黑板上逐漸填滿了阿拉伯數字與各式線條,他愛極了這一刻的寧靜,他愛極了數學問題代入公式之後得出答案,純粹、自然又直接。

但又傳出細碎的吱吱喳喳聲了,他的額角浮出青筋,疾筆書寫的手停了下來,空氣凝固而沉重,微小的交談聲也被壓成比紙還薄的靜默。

於是他滿意地繼續書寫,寫罷,他回身問道:「有沒有問題?」

很快地,一名學生舉手了,就是剛才吱吱喳喳的那個方位,「老師,請問第五題可以再說明一次嗎?」

他陡然一怒,臉色漲紅,手中粉筆立即捏斷:「剛才一直講話,上課都沒在聽!現在才來問問題?」

「老師,我剛才……」

「現在的學生真的是越來越糟糕!你父母辛苦賺錢讓你來上學,還不好好珍惜,你對得起他們嗎?而且課堂進度那麼緊迫,全班還要被你一個人耽誤,浪費大家時間,你好意思嗎?」

他罵得又兇又急,那名學生紅著臉低頭了,宛如一朵快速枯萎的花。

「你怎麼不回答我了?你好意思嗎?你好意思嗎!」

「對不起……」學生小聲地吐出道歉,比一隻螻蟻還要卑微。

看見學生幾乎無地自容的樣子,他感覺一吐怨氣了,冷著臉別過頭去,「第五題你自己下課去問同學,我們要繼續教新的進度了。」

課堂又恢復死水般的靜默,直至下課鐘響。

他抱著教科書離開班級,向教師辦公室走去,心裡回想著適才的振振有詞,感覺驕傲又痛快。哼,總算被我逮到機會教訓了。他想。

忽然一陣尿意湧了上來,他左顧右盼,決定去上頂樓那間罕有人用的廁所。好不容易爬完樓梯,他加快腳步走進廁所小解,完畢之後洗淨雙手,正要甩乾,廁所門口突然走進一抹人影。

「很困難嗎?」

廁所裡只有他一個人,這句問句當然是向著他來的。但這句問句的主人,是一名身穿細肩帶粉色碎花洋裝的短髮少女,不僅不應該踏進男廁,更明顯非本校人士。

老師皺起眉頭:「妳是誰?」

但是少女仍然保持可人的微笑,雙手背在背後,緩步向老師走近。她的手上似乎拿了什麼,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根大提琴弓。「很困難嗎?」她再度詢問。

「什麼東西很困難?」老師摸不著頭緒,上下打量距離自己只剩三步之遙的少女,掃視到她纖細的鎖骨與白淨滑嫩的大腿時,目光不免多作停留。

「剛才你在課堂上一直聽到的細碎交談聲,其實只是那個學生在請教同學問題而已。」

「啊?妳怎麼知道?」老師冷冷說道:「而且要問問題也該舉手問我,怎麼可以……」他還沒把話說完,少女忽然將手中的大提琴弓橫向一掃,速度快得在老師眼 中,只看見她左揮、右放,完全捕捉不到揮舞的過程,下一刻,少女長高了,不,不只少女,廁所的天花板也跟著撐高了……不,不對!是他自己正在下墜!

跌坐在地板上的瞬間,老師看見一雙腿筆直站立在自己與少女之間,接著強烈的劇痛通過神經傳遞狠狠刺入腦袋中,他痛得嘶吼起來,然後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的雙腿被斬斷了,那雙腿,就是自己的腿!

鮮血瘋狂噴濺出來,將老舊的白色瓷磚地板染紅,「妳幹了什麼?救命!殺人啊!」老師發揮他的大嗓門求救,這才發現世界彷彿靜得只剩下他一個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少女用大提琴弓將那雙腿撥開,隨性地踢到一旁,繼續向老師走近,「你說學生有問題應該舉手問?是啊,他舉手了,可是他有得到解答嗎?」

「不要過來!妳離我遠一點!」老師邊哭邊用雙手撐著自己往後爬,兩截約莫只剩15公分的大腿根部也愚蠢地擺動著,忽然,他左臂一涼,失去重心,重重撞在地板上,這才呲牙咧嘴地發現左手也在瞬間被斬斷了,他想痛罵少女,想反擊,想趕快送醫,但他不能,只能痛得猛力尖叫。

「你誤會他上課講話就算了,當他發問時,你還羞辱了他,最後也沒有為他再講解一次題目。」少女輕巧擺動手中的大提琴弓,那只是初階者使用的尋常硬木圓弓,但在少女手上卻比長劍還要鋒利。

倏地,又是一次手起手落,老師僅剩的右臂也整條斬下了,在地上彈跳兩下,彷彿一尾死透的魚。老師痛哭失聲,勉強依靠腹部及頸部的肌肉使力,好讓自己可以勉強弓著頭仰望眼前的死神,然後他像條蛆蟲似的蠕動,他出於本能的想要擠盡最後一絲力氣離少女遠些,就算是一公分也好。

偏偏少女還是靠近他了,她繞到他的後方,溫柔地扶起他,讓他背靠在自身懷中,宛如母親抱著自己的孩子,老師甚至可以感覺到少女柔軟的胸脯,但她的身體高溫得燙人,燙得讓他背部快要起了水泡。

「多傾聽一下學生會很困難嗎?」少女讓老師的頭倚在自己肩窩上,語調軟得像頂級綢緞,「有話好好說會很困難嗎?為什麼故意要給他難堪?」

少女將手掌覆上顫抖不停的老師的脖子,五指輕輕陷入皮膚,「你可以發出更動聽的聲音,讓我來幫你吧。」剎那間,她猛烈一撕,一塊爛肉被擰下,老師的喉嚨完全曝露出來,那是黏膩的粉紅色,而且還不住抽動著。

「默娜‧梅妮亞。」

忽然,一聲呼喚從廁所門外響起,少女愣住了,她緩緩抬頭,一名穿著黑色襯衫、窄版靴型牛仔褲的少年平靜現身,老師瞪著快要闔起的雙眼想呼喊救命,但那名少年卻完全沒有注視自己。

「你是誰?」少女很快就收起了錯愕的表情,恢復燦爛的微笑,「你知道我的名字,你一定不是凡人。」

「是的,我在奧林匹斯山向命運三女神問到妳的名字。」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不,我只是對妳很有興趣,想跟妳交個朋友。」少年輕輕一笑,望著梅妮亞手中的大提琴弓:「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聆聽妳的演奏嗎?」

梅妮亞看向少年的雙眼,少年沒有迴避,沉默直視了回去。片刻,梅妮亞微微頷首:「那我就開始了。」

她將大提琴弓搭上老師的喉嚨,緊繃的弓毛摩擦艷著鮮血的肌肉組織,強烈的癢痛感刺激了老師的神經,他發出鬼哭神嚎般的尖叫,時因力道輕緩而發出沙啞的「咕嚕」聲,時因演奏激烈而破裂尖嘯,梅妮亞緊閉雙目,全神貫注地演奏,少年更是稱職的聽眾,目不轉睛的欣賞。

末了,梅妮亞刷下了最後一個音,脆弱的喉嚨也同時割斷,老師終於結束了擔當樂器的短短生涯,發出了細微的呵氣聲,身體不再抽搐,只是僵硬著驚恐的面容,瞳孔放大,嘴中流出最後一口溫熱的鮮血。

少年熱烈地鼓起了掌,梅妮亞推開屍體,優雅起身輕輕鞠躬。

「好了,謝謝你的聆聽。」梅妮亞恢復了微笑神情,「不過關於交朋友一事,我沒興趣,真是抱歉。」

少年苦笑了,「梅妮亞小姐,妳也太快就拒絕我了吧。」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空交朋友。」

「妳是指像這樣虐殺人嗎?」

「不是虐殺,是懲罰。」

梅妮亞往門口走去,與少年錯身而過,少年回身邁開腳步跟了上去:「妳真的不再考慮?」

梅妮亞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四週溫度忽然升高了幾度,宛如她就是即將吞噬一切的烈火:「不考慮。請你別再跟著我了,你不會喜歡那樣的下場的。」她說罷後,又繼續往樓梯口走去。

少年站在原地,輕笑著搔頭,「真是人如其名啊,”Monomania”。」

梅妮亞宛若未聞,下了樓梯。

少年微微加大了音量:「我不會放棄的。我的名字叫做辛尼司特,”Sinister”!」

樓梯間已經聽不見越來越遠的腳步聲了。

辛尼司特平靜微笑:「相信我,我們一定很合得來的。」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white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