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七號

視界，緩緩的亮起。

你眼前的景象是橫的，並且保持規律的，一震一震。

這裡的街景讓你感覺很熟悉，但你一時想不起來是哪裡。

接著，你看到一棟熟悉的老舊公寓，你穿門而入，沿著幽暗的樓梯逐漸往上爬升。

然後你到了頂樓的天台，你看見巨大的夕陽餘暉，將整片天空染成血紅色。

天台上，角落有一區花圃，裡頭栽種著滿滿的紅花。

在花圃前，站著一名澆花的老人。

這時你感覺自己被放了下來，輕輕觸地；不過你沒有任何知覺，頂多就是視界一震。

「辛苦您了。」老人轉過了身，朝你的方向說著。

你以為他是在對你說話，但仔細一看，便發現他並不是望著你。

忽地，從你的上頭跨出一隻獸足，一頭黃黑相間的猛虎越過了你，往那老人的身旁走去。

──原來剛才是他叼著我啊──你心想。

「請您回去稍作休息吧。」老人從懷中拿出了一枝赤紅色的毛筆，老虎低吟一聲，輕輕一縱，便跳到毛筆裡消失不見了。

老人把毛筆收到了懷中，視線也轉向了你。

「有沒有覺得剛才那枝筆很眼熟啊？」老人笑咪咪的問著，「噢，但你大概也不記得了。」他走了過來，一把抓起了你，像是在抓一團空氣般輕而易舉。

「畢竟我用那毛筆為你取名的時候，你也才剛呱呱墜地不久呢。」他呵呵一笑。

──取名？原來我的名字是他取的？──你愕然，你很想說些什麼，但你無法動作，你全身無力。

「名字這種東西啊……不，文字跟語言這種東西啊，真的威力無窮呢。」老人一邊喃喃念著，然後把你放到了紅色花叢之中，「幸好我很早以前就拋棄了我的名字，然後按照自己的職業，給自己取名為：徐昌。昌呀昌，為虎作倀的倀，跟這個字也是同音。」

──為虎作倀？──搖曳的紅花花瓣切割著你的視線，突然，你想起那些曾經遇過的算命攤老闆，你竟把他們跟眼前的這名老人連結在一起。

──他們，也是倀嗎？──你很想大聲發問，但你發不出聲音。你只能任老人一把土一把土的，將自己慢慢埋住。

「……托你們的福，雖然現在我已經三千多歲了，但是身子骨還很硬朗。你們的三魂七魄真是最好的補藥了。」老人覆蓋上最後一把土，你再也看不見老人與血紅的天空，只能隱隱聽見他的聲音。

「……要快點發芽啊。」他這麼說：「長大以後，你們可以拿來泡茶滋養身子，還可以編成美麗的項鍊，變成下一個引人入土的圈套……」

──項鍊？圈套？所以項鍊並不是減緩謊言的物件，反而是？──

「『延荒』，要照顧這種花學問可大了，種子埋到土裡直至發芽，得等上很長的一段時間，在這期間不去照料它也無所謂。不過若是它發芽了，那可就不能這麼隨便了，你必須趕緊給予大量的養分與水，給得越多，它便長得越快。」

天台上的紅花隨風搖曳，與夕陽餘暉交織成一副美麗的畫面。

這血紅美景不知已持續了多少歲月，卻總是歷久不衰。

畢竟，種子與灌溉者，從來就沒有少過。

──諕‧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