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七號

《等待洛特瑞》

地點：某處偏僻而空曠的地方，中央擺了一張老舊的長椅；舞台的前端畫了一條白色的線，有污損的白色箭頭指向觀眾席。

人物：男子甲，衣著破舊近似流浪漢。

男子乙，白襯衫西裝褲。

燈亮，甲隨性的橫躺在長椅上。

甲原本躺的好好地，忽然不耐煩的翻了身，原來是有蚊子。

甲起身一拍，將蚊子拍死在手中。

甲：(對著手中的死蚊子說話)終於被我打到了，媽的，躺在這邊這麼久不知道被你叮了幾個包。我的血是你能吸的嗎？哼。

甲將手中蚊子的屍體搓掉，準備躺回長椅繼續等待。

這時響起了一陣腳步聲，甲嚇了一跳的從長椅上跳了起來。

甲觀望著傳來腳步聲的方向，表情帶著期待與緊張。

腳步聲接近，乙入場。

乙見著甲，也放慢了腳步，他們遲疑的互望。

甲：你是……？

乙：你就是……？

甲：不，我不是。

乙：你不是什麼？

甲：那你又是什麼？

乙：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路人。

甲：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乙：我來等一個人。你呢？

甲：我也是在這裡等一個人。啊，不過不是你。應該不是你。

乙：噢。我想我等的也不是你。你不像是我要等的那個人。

甲點點頭，有些冷漠的轉身坐回長椅。

乙趨步向前。

乙：那……介意一起等嗎？(指著座位)

甲：嗯。(稍微挪動了屁股)

甲乙兩人坐在長椅上，靜靜等待。

甲：你等誰啊？

乙：噢，一位朋友。

甲：哦？我也是。

乙：其實我也跟他不熟。

甲：哈，我也是。

乙：真的？真巧，該不會你朋友也叫洛特瑞吧？

甲望著乙，傻住了眼。

乙：喂……真的假的？

甲：我的確就是在等洛特瑞！

乙：原來我們在等同一個人！

甲：(開始有些防衛性)你……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乙：沒有什麼確切的關係……那你呢？

甲：我不需要告訴你。

乙：這不公平，我回答了你，你也應該回答我。

甲：公平？這算什麼公平？我們之間有立下契約之類的嗎？為什麼我非得回答你的問題不可？

乙：是這樣沒錯。但是在這個情況下，這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問題罷了。

甲：抱歉，我不能告訴你，我不能透露太多事情。

乙：噢……好吧。

甲：那你等他做什麼？

乙：什麼？

甲：我問你，你等這個代號洛特瑞的人做什麼？

乙：我……喂，我沒必要回答你吧。

甲：但是我想知道啊。

乙：你也未免太霸道了吧？那你先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甲：什麼問題？

乙：就是……你跟洛特瑞是什麼關係？

甲：我說過我不能告訴你！

乙：你不告訴我，我就不回答你的問題。

甲：(掙扎地猶豫了一下)好，我告訴你。其實我等洛特瑞很久了。長久以來我一直在這裡等他，我也相信他一定會來。他跟我的關係……用朋友的話似乎太言過其實，但也不是那麼不熟悉。我想他應該算是我的夥伴吧。

乙：夥伴？你要完成什麼計畫嗎？

甲：喂！你別耍賴，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

乙：噢，差點忘了。我等洛特瑞是為了……算是為了完成一個夢想吧。

甲：什麼夢想？

乙：你先回答我剛剛問的問題。你要完成什麼計畫嗎？

甲：你這樣子真的讓我很為難，我真的不能透露太多。

乙：好吧，那也沒辦法了。

兩人一陣靜默。他們顯得有些無聊。

甲：剛剛我們聊到了公平。

乙：聊？我們剛剛算是在聊嗎？

甲：怎樣都好吧！總之，就是講到了公平。

乙：噢。然後呢？

甲：我覺得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公平這回事！

乙：是啊，我也是這麼覺得。

甲起身。

甲：對，這世界上充滿著太多的不公平了！公平這個字其實是既得利益者的好聽說辭，他們清楚明白自己楚於一個優渥舒適的環境，所以才會在閒暇之餘大放厥詞，他們看似擁護著公平，其實根本是以不公平為基石堆疊出來的假象；他們就像你一樣穿著乾淨的白襯衫，燙著兩條直線的西裝褲，成天對一些事不關己的事情打嘴砲。

乙：喂，你說歸說，別把我扯進去行不行？

甲：(沒有理會乙)國家、社會、家庭、人際關係，全部都充斥著不公平。而且這些不公平甚至是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存在了。

乙：是啊，我同意你。但是也如同你所說的，既然是從一出生就存在了，那他們也不能被責怪，畢竟那不是他們自願的嘛。

甲：但不公平就是不公平！

乙：好好好，你別激動嘛。

甲踱步到箭頭處，讓情緒稍微冷靜。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甲：欸，你要完成什麼夢想？

乙：啊？你真的很不死心耶。那如果我回答你了，你會告訴我你的計畫嗎？

甲：嗯……我想想。

乙：(看錶)你慢慢想吧。我要回去上班了，如果我再回來時你還在，那你再告訴我你的決定吧。

甲：你不等洛特瑞了？

乙：要啊。

甲：那你還要回去上班？

乙：我午休可以再來啊。

甲：萬一在這期間，洛特瑞來了呢？

乙：啊……那也沒辦法。但是他又不是只來一次，反正錯過了之後還有下一次啊。(起身)先這樣子，也許待會兒見吧。

甲有些錯愕不解。

乙下場。

甲緩緩踱步回到長椅上坐了下來。

甲：(模仿著乙的語氣)反正錯過了還有下一次啊。先這樣子，也許待會兒見吧。(切換回自己的語氣)哼，說的輕鬆，我等了那麼久可是一次也沒等到，他卻覺得錯過也沒有關係？他真的有心想等嗎？

甲：不過話說回來……他的夢想是什麼？既然要靠洛特瑞來幫忙實現，怎麼又不大在乎的樣子？

甲：媽的，他的夢想是什麼干我屁事！像他那種輕浮又不經人事的傢伙，會有什麼了不起的夢想？

燈漸暗，然後燈又漸亮。

甲仍在長椅上，這時遠方又傳來腳步聲。

甲起身，發現又是乙來了。甲露出失望的表情。

乙：嗨，你還在啊？洛特瑞有來過嗎？

甲：有來過的話我還會待在這裡嗎？

乙：說的也是，哈哈。

乙在長椅上坐下。

甲：剛剛……去上班啊？

乙：是啊。這裡溫暖多了，辦公室冷氣好強。

甲：你的工作是什麼？

乙：我是基金會的會計。

甲：什麼樣的基金會？

乙：慈善基金會。

甲：哼。

乙：怎麼了？

甲：沒事。

乙：你的工作是什麼？

甲：我還沒有工作。但我很快就會有了，那會是一份相當有意義的工作。跟那些假裝善良的慈善事業不同，我將會造福人群。

乙：喂，請你別再把我扯進去罵，而且你憑什麼說慈善事業是假裝善良？

甲：那些基金會還不就是為了撈錢？打著一些冠冕堂皇的口號，掌握著龐大的利益，與富商勾結幫忙節稅，資助一些只是作秀的活動！

乙：你太偏激了，還是有很多基金會是對社會很有幫助的。

甲：放屁！如果真的那麼多基金會都有貢獻，為什麼社會低階層的人還這麼多？還是有那麼多學童連營養午餐的錢都付不出來？還是有那麼多偏遠鄉鎮連造橋的錢都沒有？

乙：我想那只是個案。

甲：個案？事情浮出來的時候就說那是個案！

乙：我不想跟你爭辯。

甲：為什麼？你們這些中產階級不是最愛打嘴砲了嗎？

乙：夠了，我不會被你激怒的。我們能不能換個話題？

甲：……好。那你的夢想是什麼？

乙：你問我，是代表你打算告訴我你的計畫了嗎？

甲：(有些猶豫，但還是點了頭)嗯。

乙：好。我的夢想是環遊世界。

甲：就這樣？

乙：就這樣。

甲：哈，典型。

乙：什麼典型？

甲：你。典型的自私的人。

乙：什麼自私？

甲：只會想到自己，完全不懂得回饋。

乙：回饋什麼？

甲：這個社會啊！畢竟你是冷漠的。你就是我說的那些人，總是對這社會發出義正言辭的批評，但有能力去實行的時候又不行動。

乙：為什麼我的夢想一定要對這社會有所回饋？

甲：因為是社會造就了你啊！

乙：但夢想是夢想，這是兩回事吧。而且，要怎麼做才算是回饋社會？

甲：怎麼做才算是回饋社會？哈哈！

乙：你笑什麼？

甲：你太典型了，所以我不屑的笑了。你竟然問我該怎麼做才算是回饋社會？你明明就知道該怎麼做的，明明就有這麼多的管道在眼前，只要願意行動就可以輕易動作，你卻假裝看不到，假裝自己離那些很遙遠，甚至還回過頭來責怪那管道不夠完善、盡挑些雞皮蒜毛的小問題，然後什麼也不做。你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饋社會嗎？你發誓？

乙：這……我……我覺得我該回去上班了。

甲：哈，你去啊，用這種半調子的態度，快去啊。

乙有些不愉快，起身掉頭就走。

甲坐回椅子上，他有些得意洋洋。

甲：(對著乙離去的方向)哼，夢想跟回饋社會的確是兩回事沒錯。但在這些事情之間還是有先後順序的，而且你根本就沒把回饋社會這個選項排進去！我們應該先回饋社會，再來談自己的夢想。我看你根本就是自私自利，只想到自己，還妄想洛特瑞的幫忙。

燈漸暗，然後燈再亮。

甲仍在長椅上，他在打瞌睡。

乙走了進來，他見椅子被甲霸佔了，於是乾脆站在一旁。

片刻後，甲突然驚醒。

甲：洛特瑞！洛特瑞來了嗎？

乙：還沒。

甲：你又來了？

乙：我不能來嗎？

甲：我可沒這麼說。

兩人一陣靜默。

甲起身舒活筋骨，乙仍站在原地。

乙：喂，這期間內，洛特瑞還是沒來過對不對？

甲：(斜望著乙)嗯。

乙：喂，我覺得啊，或許洛特瑞根本不會來。

甲：他會來的，他怎麼可以不來。

乙：可是你等了這麼久了，他都沒有出現。

甲：但是他很快就會出現了！

乙：我覺得不太可能，雖然你跟我都聽過、都知道洛特瑞這個人，但是我們誰也沒有見過他吧？你的親朋好友有見過洛特瑞這個人嗎？

甲：……沒有。

乙：是啊，我們都是聽說的，會不會其實洛特瑞根本就不存在？我們這樣等待只是一種不切實際的行為罷了。

甲：放屁！別說你那套務實的理論，對於什麼都要眼見為憑，噁心！

乙：我只是就事論事，你要信不信隨你。而且回頭想想，洛特瑞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存在的啊？

甲：我記不太清楚。

乙：記不太清楚？你為了一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出現、行蹤成謎的人等待了那麼久？

甲：閉嘴！你他媽的不也在這邊等？

乙：我也沒有一直在這邊等啊。其實我可以算是半觀望的態度，在等待洛特瑞。

甲：你不覺得這樣很白痴嗎？都在這邊等了，還要一直給自己消極的想法。

乙：期待越高失望越重啊。

甲：那你一開始就不要期待啊！

乙：總之，我就是一個觀察的角度，有空就來等等看，沒空就算了。

甲：那我這麼認真的等是為了什麼？

乙：大概就是……你觀察的比我更認真吧。

甲：少諷刺我！操你媽的，你滾，洛特瑞的幫助給了你這種人也是浪費！

乙：喂，你沒有權力叫我滾蛋。

甲：(逼近乙)為什麼我不行，為什麼我不行？我比你更有資格得到洛特瑞的幫助！

乙：什麼資格？這不是人人平等的嗎？

甲：這世界上才沒有人人平等這回事！

乙：噢，怎麼現在你拿「不平等」這回事來打壓我了？

甲：總之我比你更有資格得到洛特瑞的幫助，你快給我滾！

乙：我為什麼要聽你的？(乙有些賭氣的在椅子上坐下)我就是要等。

甲：(拉著乙的領子)你走開！

乙：幹什麼動手動腳的！

甲乙混亂的拉扯，逐漸演變成扭打。

甲發瘋似的壓在乙身上飽以老拳，嘴中盡是詛咒。

最後甲掐死了乙。

甲：呼……呼……媽的，你再講啊？你再講啊！用你那張自以為是的嘴繼續講啊！哈！講不出來了吧！你不配，你不配得到洛特瑞的幫助。洛特瑞是為我們存在的，為我而存在的！不是為你們這些自私的傢伙而存在的！有了洛特瑞的幫助之後，我就可以改善低階社會的生活，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混蛋再也不能欺壓我們！

甲：(踹了乙的屍體幾腳)哈，礙眼。

甲將乙的屍體拖到椅子後面。

然後甲又回到長椅上坐著。

甲：(望著天空)等洛特瑞來了之後，我就可以開始進行我的計畫，首先，我要重劃住宅區，然後我要改善地下水系統，然後我要競選官職，我要提案增加低層社會的補助，然後我要挨家挨戶的巡視，我要瞭解大家苦哈哈的原因，然後我要大規模的掃蕩不法事業……只要等洛特瑞一來，我馬上就可以開始了，但在這之前我得等待，雖然這有點無聊，還常常遇到一些自以為是的人渣，但是沒關係，我要等，等洛特瑞來……

燈漸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