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七號

◎這是我小時候的樣子

小孩子不懂事，常常會做出不可取的事情，比如玩煙火玩過頭，把隔壁鄰居給炸傷了，
或是一時情緒上來後，對他人口無遮攔。諸如此類「不懂」或是「不會控制」的行為，
往往在發生之後，會被父母或家庭要求去向對方道歉，而小孩子一開始一定是哭哭啼
啼，要父母好說歹說，斥罵懲罰，甚至不由分說地押著，才會乖乖去道歉。

不過，在向人低頭道歉的小孩子心裡，想得是什麼呢？他是愧疚著對方被自己誤傷的
傷口嗎？還是會想著，我只是玩而已啊，我一點也不想被罵，一點也不想被打，為什
麼我要承受這些呢？等我變成大人之後，休想再叫我認錯了。

當然以小孩子的心智而言，是不會這麼有條有序地將這些潛意識描述出來的；可是這
些想法確實會在無形中深根蒂固在他的腦海裡，隨著年紀增長，自身的價值觀越來越
明顯，對於自己的經驗也越來越信任，他長大了，變成所謂的大人了，同時，再也沒
有人能撼動這層硬殼了。

如果各位留心現今台灣的社會事件，你們一定能夠輕易地發現，擁有這樣硬殼的人還
真不少，更可怕的是，一有人想要挑戰這層硬殼時，他們不僅誓死防衛，而且還能不
分青紅皂白的反擊。就好比自己小孩在校園凌霸，輿論指向家長，家長死不認錯還拼
命袒護，甚至找人權團體來為自己護航；就好比兩方人馬因細故相爭，明明雙方都有
過失，卻都極力想把責任完全推卸，而且還找眾多朋友站陣叫囂，好像只要很多人肯
定這件事情，他就沒有任何錯；就好比教授搞錯了某個答案，儘管學生上門指正，但
在學術界舉足輕重的他，不允許指正他的對象只是一個資歷尚淺的學生，因此刻意對
此默默無視，也讓正確答案永無出頭之日；就好比為了拼選舉拉選票的民意代表，在
明顯身為社會亂源的罪犯的家長上門陳情後，恬不知恥的運用自己官職之力，向真正
盡職執法的警察責難追究，而在社會輿論發現這樣的荒謬之後，依然強辯，打死就是
不肯承認自己的判斷有疏失，不肯承認自己「有錯」。

通常這些人都是這樣子的思考邏輯，當碰到事情發生的時候，心裡面的第一個念頭就
是「我沒有錯吧？」以及「是你錯了才對！」，而在這個念頭下的動機，其實就是「
我不想承擔錯誤所帶來的責任」、「我不能拉下面子身段來承受這個錯誤」。

因此，跟這些人討論事情或共事時，你大部分都得聽對方領導，要嘛就是你不能有意
見，要嘛就是你意見牽連的所有部分都由你來負責，對方就是不沾鍋。
然而在這樣的模式之下，一件事情很難被客觀地完成，也失去了原本需要合眾人之力
來執行的原意。

我想在此呼籲，該是卸下殼的時候了。

任何看得懂這篇文章的人，你們即便未成年，但基本的個性與價值觀都已有了雛型，
你們漸漸會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是非觀念，你們漸漸會把自己對外的通道關起來，然後
篩選只對自己有利的對錯；至於成年人就更不用說了，你們身上肯定有一層厚厚的殼
，而且年紀越大，那層殼就越堅固難摧。
這世界確實是充滿了黑白難辨的模糊地帶，可是如果能在碰見事件的第一時間，你能
夠捫心自問：「我有沒有錯？錯在哪裡？」，率先反省自己，別一下子就對對方展開
防衛的殼，聽聽對方的意見。如此一來，其實也沒有太多讓人無法下判斷的是非，甚
至我可以說，那些無法判斷的是非，往往都是一開始發展的時候沒人願意自我釐清，
才會讓事情變得越來越錯綜複雜。

而且我想告訴各位，低頭認錯不僅僅能讓事情昇華至更客觀、更公義的角度，也不會
為自己帶來什麼丟臉。張大春先生，被譽為當代台灣甚至華人最優秀的小說家之一，
除了主持電台節目，也因視點犀利而在各大報發表時事評論，以他的資歷來說，洋洋
灑灑，肯定是重量級人物，以他的影響力來說，老中青三代都有堅強且不可撼動的廣
大支持者。日前他在蘋果日報針對波蘭醫生學歷認證一事發表了文章，但卻擺錯了焦
點，此文一出大眾嘩然，更有少數中肯的支持者勇於對他做出指正。儘管如此，我尚
以為大師是不可能放棄自己的立論，更不能放下自己的身段；卻沒想到今天的時候，
張大春先生又在同一個發表評論的地方，再度寫文，而且內容是針對自己上一篇文章
的謬誤來做出檢討，並且承認錯誤，向廣大讀者致歉，勇敢地負起責任！

那麼，張大春先生會因如此而被大家認定他是個三腳貓嗎？事實剛好完全相反，當他
此文一出，各大論壇立即迴響了正面的肯定，原本的讀者感動於自己沒認錯人，不認
識張大春先生的人也對此行為大加讚賞，進而認定張大春先生是個理性又彈性的人。

而從這個例子，再去比對那些明知有錯卻不肯認錯的個案，究竟是誰比較丟臉又令人
唾棄呢？這個答案顯而易見。

很多時候，你不是怕「別人」覺得你丟臉，只是你走不出「自己」這個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