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七號

《七》

在完成委託案後，便是收取尾款的時刻。

天氣晴朗，東區街頭又恢復了往常的熱鬧。

不，其實這裡甚至比之前還要繁榮；因為經過大水肆虐，許多商家的貨品都打折出售，當作是讓客源回流的經營手法，如此一來不但能宣示恢復正常營業，更能在短時間內衝高人氣，順便消耗掉囤積已久的商品。

雖然這並不能挽回之前大水暴走所造成的損失，但也不無小補；至少他們的心裡已經沒有陰霾，更能展露出感恩的笑容面對客戶。

兩條街外的咖啡廳裡，蔡先生滿意的將這情況說給維與枝影若聽。

「這一切都要感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幫忙，我們休業不知道要休到何時吶。」蔡先生感嘆說著。

「哪裡，我們只是完成任務而已。」維謙虛微笑，而枝影若對寒喧沒什麼興趣，僅是靠著落地窗眺望天空一群一群南飛的候鳥。

「那關於說好的尾款三十萬元，我就此付給你了。」這時蔡先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支票，上頭已經寫好了數字。

「好的，謝謝惠顧。」維順手收下。

「那我們……」尾款收畢，維也看出枝影若挺無聊，再加上自己也沒什麼話題好跟蔡先生談，於是決定俐落告辭。

然而就在這時，蔡先生竟忽然再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支票，上頭的金額是新台幣二十萬元，他這舉動當然令維一愣。

「這是？」

同時枝影若也被吸回注意，見狀後嘻嘻一笑：「這是看我們太辛苦，所以特地多給的小費嗎？」

頓時維打直了腰桿，義正言辭地將支票禮貌推回：「不好意思，蔡先生，我必須婉拒你的好意；當初講好多少錢就是多少錢，這是我從業的原則，再加上……」

沒想到蔡先生只是朝維搖搖頭，原本微笑的臉也微微沉了下來，「不是的。」

「啊？」才說到一半的維被否定答案，頓時一頭霧水。

於是蔡先生清了清喉嚨：「這並不是小費。畢竟那是大家一起出資的錢，如果有額外小費，也理應是大家一起負擔。」他如此解釋著。

「哦？」維挑了挑眉，消化整理蔡先生所透露的話語，「所以這二十萬不是你們街上商家一起出的？」這反而讓他有些不明所以：「那這筆錢到底是？」

瞬時之間，他們雙方陷入神秘的沉默。

片刻後，蔡先生小心翼翼的左看右看，確定沒有什麼人特別注意著他們的時候，才緩緩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古老的捲軸……

「這是？」維打量著蔡先生手中的物件，感到有些眼熟。

「這是，新的委託案。」蔡先生緩緩說著，一字一字敲開空氣中的疑惑。

頓時間，維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這二十萬，是新案子的首款？」他完全沒想到會這麼密集的接到任務。

「是的。」蔡先生堅定的點點頭。

「呿，原來不是小費啊。」枝影若突然有點洩氣，不過洩氣並非因為錢，而是因為本來她還想看看蔡先生跟維客氣推辭的模樣──就像人類飯局結帳時互相搶著付帳單，她一直覺得那樣子蠢得有夠好笑。

「抱歉，關於大水的案子我們實在無力再額外支付小費。」但蔡先生還是誤會了枝影若的意思，趕緊苦笑解釋，「至於這二十萬則是我自己的錢，也就是新委託案的首款，委託案的內容就是這個捲軸──」

「這個捲軸，不就是寶藏軸嗎？」這時維拿起一看，便立即知曉該物件的來歷。

「你、你知道這個捲軸？」登時間蔡先生驚訝地睜大眼睛。

「嗯，這東西已經很古老了，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呢？」維左看右看，遙想起兩千年前的記憶，心底就有股懷舊感慨慢慢湧了上來。

「不 瞞你說，這是我老祖宗意外得到、然後輾轉相傳下來的古物，他們堅持只要解開捲軸之謎便能得到龐大的寶藏，不過之中的試煉卻非一般人可承受，所以捲軸一直沒 有被開啟。」蔡先生頓了頓，「之後捲軸就傳到了我手上，我當然是不信這套怪力亂神；但在經歷這次大水事件後，我忽然想起還有這個東西躺在倉庫中，便趕緊拿 了出來……」

「現在你交給我的意思是，是希望我幫忙取得捲軸寶藏嗎？」維不是愚笨的人，而且與人類打交道這麼久，對於人類的想法習性已有一定程度的熟稔；他猜想蔡先生經歷大水事件後開始相信這些特異存在，同時也因為財務陷入危機，才想起這個從來沒有放在眼裡的救命竹筏……

「是的，就是這樣子，首款的二十萬已是我的孤注一擲了！」蔡先生神情認真的大力拜託：「或許經過你的評估，要價可能更高，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看在之前合作的份上接下委託……假使屆時寶藏出爐，我願意與你五五分帳，再附上一筆尾款！」

「哇，你想錢想瘋啦？這東西裡面有沒有寶藏都不確定呢。」這時枝影若平淡說著。

「我相信有的。」蔡先生堅定抬頭，「當這捲軸還在我父親手裡的時候，他有請人鑑定過，裡面確實藏有祕寶。」

「真的嗎？」枝影若半信半疑的皺起眉頭。

「是真的。」下一刻，維突然出聲說道。

這一瞬間，蔡先生眼神發亮，像是看見了黑夜中的燈塔。

「怎麼連你也這麼說？」這下子可換成枝影若霧裡看花了，「這個什麼寶藏軸的我聽都沒聽過耶，為什麼你會知道呢？」

於是維輕輕一笑，這才緩緩道來。

「這種捲軸叫做『寶藏軸』，是約莫兩千年前由妖怪製作的產品，性質有點類似現今的彩卷投注，不過每個捲軸中所藏的寶藏各有不同；起先這只是一種遊戲，妖怪買了寶藏軸後解謎取寶，寶藏龐大的話就算賺到，內容物貧乏的話就當作是打發時間。

不過後來寶藏軸竟也衍伸成一種教育道具，妖怪父母們儲存財寶並自行設定關卡，然後讓孩子解謎，同時鍛鍊才智與能力。

當時這玩意兒確實是風靡一時，不少妖怪因此一夜致富。

只是再熱門的玩具終會退燒，後來妖怪們漸漸覺得玩這個太浪費時間，也就不再生產製造，導致這種寶藏軸從此成為絕響。」

「兩千年前啊，難怪我不知道有這種東西。」枝影若扳著手指頭計算自己年紀，發現自己原來才一千七百多歲而已，「不過妖怪也真無聊欸，要給錢就大方點啊，幹什麼拐彎抹角的。」

妳自己還不是很樂衷於抽獎……維無奈苦笑，在心底偷偷吐槽；接著他轉頭對蔡先生說道：「蔡先生，這個委託案我接下了，費用收你二十萬元即可，畢竟這種寶藏軸都是安全優先、內容簡單的。」

頓時間蔡先生喜出望外。

「但是，」維提醒著他的期待：「我想告訴你，寶藏軸裡的財富不見得如你所想的龐大，先跟你聲明一下，以免期望越高失落越重。」

「啊……啊這當然，這當然！」蔡先生連忙點頭表示知曉。

「那就先這樣子了，我準備一下，大概一個禮拜後就能把內含的寶藏帶來給你。」維笑了笑，同時起身。

「好好好，那就拜託你了！」蔡先生也跟著站起，準備送客。

之後他們便彼此道別，維與枝影若一起離開了東區；他們說好要在今天順便去投下獎卷，然後慢慢等待抽獎結果出爐。

「唉呀，這就是傳說中的案案相連到天邊吧？」在前往參加抽獎的微風廣場的路途上，枝影若隨口對維說著。

「這倒是，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接下一個任務呢。」維聳聳肩，又將那寶藏軸拿出來察看。

「這破破爛爛的東西會藏有多少寶藏？我才不信呢。」這時枝影若從維拿過寶藏軸東摸西摸，「而且兩千年前的謎題，應該早就失去時效性了吧？」

「不會的。」維笑了笑，解釋說道：「這寶藏軸可不是『打開來後寫上答案』這麼簡單，倘若一經啟動，它會張開一定的範圍，然後使用這範圍中的物件自動形成謎題，這也是為什麼妖怪父母會拿它來訓練孩子的原因。」

「噢？好像滿厲害的嘛。」枝影若嘴上這麼說著，但看起來還是對這老舊的玩意兒沒啥興趣；這時她意外看見捲軸底部寫著小小的數字：捌。「欸？那這數字是代表什麼意思？」

「哦，那個啊。」維看向枝影若所指，皺眉思索了一下，「我想應該是編號之類的吧？畢竟是兩千多年前的東西，我細節也記不太清楚了。」

「說得也是。」枝影若隨手丟還給維，「如果問我兩千年前午餐吃什麼，或許我還會有點印象呢。」

維無言。

沒多久後他們便抵達了微風廣場，然後直上頂樓投下獎卷。

「謝謝您，得獎結果將於一個禮拜後公佈，請靜候佳音，祝您中獎。」甜美的服務小姐客套說著，換來枝影若喜滋滋的笑臉。

「妳還真好催眠啊……」維搖搖頭。

「啊？你說什麼？」

「不，沒事。」

隨後他們又馬不停蹄地離開微風廣場，然後趕到西門町街頭，準備光顧一間日式拉麵小店。

但當他們到了才發現，店面鐵捲門壓根兒沒拉起，原來是星期一固定休息。

「哼！」枝影若失望之餘，竟踢了鐵捲門一腳，還踢凹一個大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於是維連忙幫她賠著笑臉，趕緊把她帶離。

然後他們來到了紅樓廣場，這個時候還不到熱鬧時段，行人零星。

「我好想吃手打麵噢……」長椅上，枝影若像是達利筆下柔軟的時鐘般歪躺仰天，幽幽看著空中的候鳥與浮雲。

「明天再來吃吧。」維無奈苦笑，「再怎麼生氣也不能破壞人家店門啊。」

「哼。」枝影若甩都不甩，「你不懂啦，這種感覺就像是拿起電話話筒，結果發現有之前別人講話噴下的口水臭味一樣難受。」

「完全不懂妳在說什麼。」維覺得自己永遠沒有辦法體會枝影若的邏輯。

靜坐片刻後，他從口袋掏出寶藏軸，緩緩起身：「好啦，不吃飯的話我要先回去了，我想快點把這個東西搞定。」

「噢，掰掰。」枝影若仍然望著天空，心情持續失望。

維見著她的模樣，只能露出苦笑；於是在短暫尷尬之下，維隨意檢查著寶藏軸，假裝在研究什麼東西，卻沒想到因此發現有異。

「嗯？」維所存疑的，正是捲軸底部的數字；這數字竟從原本的『捌』變成了『壹』。

「怎麼會？」維皺眉。

這一刻，那『壹』居然同時變成了『零』！

「什麼？」維一愣，寶藏軸倏地從他手中掙脫，咻地一聲沒入水泥地，接著一圈紫光以該地為圓心迅速擴散，下一刻那寶藏軸又從水泥地中浮上，回到了維的手裡。

而寶藏軸上原本顯示『零』的地方，也一舉變成了『六日23時59分57秒』，其中秒數的地方還不斷減少，明顯就是在穩穩倒數，堅決的讓維詫異。

這一瞬間，一直沒有理會維的枝影若也突然起身，雖然視線仍仰望著那片天空，眼神裡卻像是意外發現了什麼新奇有趣的東西！

「欸？」下一秒她忽然如風般吹捲而走，就這樣把維給一個人留在原地！

「喂？」維錯愕地望著枝影若逐漸縮小的背影，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麼乾脆就丟下他離去。

但維還來不及喚住枝影若，手中的寶藏軸又自行打開，上面有一塊大台北的地圖，並且等距印著七個圖樣，最前端還寫著說明：

親愛的朋友您好：

歡迎啟動寶藏軸，相信您一定做好了解謎的準備，並且躍躍欲試，不過在您開始之前，請先詳細閱讀規則。

內頁前方的地圖即是本產品生效作用的範圍，所有謎語都會擇地進行，請您依據線索前往破解。

謎題共有七道，解開之後俟能得到解除的圖章，全部完成後還能得到驚喜的寶藏。

不過必須提醒的是，本產品外圍之時間倒數即是解謎時限，假如您未在時限內拿到七個圖章，上古異獸「鎖」便會出現把您吃掉哦。

以上，祝您順利。

「什麼？」維完全搞不清楚怎麼這個還會自行啟動，而且還讓自己莫名其妙就開始參與，他迅速瀏覽整條捲軸，發現上面果然印製七個上古異獸「鎖」的圖印。

維曉得這是什麼東西，這是傳聞中的上古凶狠怪物，體積比成年的公象還大上兩倍；但他也清楚曉得這只是一種帶有玩笑意味的恐嚇，就像人類會對孩子說「如果不聽話的話，半夜會有魔神仔來把你抓走哦！」這類的話語。

問題是，他從來都不曉得寶藏軸有時間限制，甚至不知道寶藏軸會自行啟動，再加上枝影若的忽然離去，頓時讓孤身陷入任務的他無所適從──

然而他所不曉得的是，之後的他將會面臨更多這種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