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七號

    日光燈底下的小小空間裡，兩道人影僵立。

    「故事？你在說什麼瘋話。如果我是故事裡的人物，那我怎麼會站在這裡同你說話？」炎沖瞪著林鎮凡，滿頭霧水。

    「呃，我也不曉得……」林鎮凡知道這邏輯很怪，因為他曉得故事是虛構的，就像夢遊仙境的愛莉絲醒來之後，她還是在故事書當中；不過現下眼前這名自稱為赤天子炎沖的傢伙，卻是真真切切地站在這個房間裡頭。

    「難道說是我在作夢？」林鎮凡拍了拍腦袋。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許他看完那篇小說後便睡著了，至於去便利商店、然後把赤天子炎沖撿回來、甚至包括現在的這一刻，都是夢境的一部分。

    「我才是在作夢吧？」炎沖莫名其妙的環顧著週遭環境，全部都與既往所見截然不同；雖然他可以感受得出來這座都市以人類居多，但其中卻又混雜著許多陌生的妖氣，這與他所生長的世界大庭相逕，原本一切應該是壁壘分明，人類在人類的區域活動，妖怪在妖怪的區域活動，這才是正常。

    「不過無論如何，你的確是故事中的人物沒錯。」林鎮凡在是夢非夢的質疑中翻來覆去，最後終於索性放棄；他進而直指炎沖本身存在的問題，道出這句肯定句。

    「喂，你說是就是啊？」炎沖有點不爽。被說是故事中的角色，隱隱有種被否定真實存在的感覺。

    「嘖，我證明給你看。」林鎮凡曉得若不拿出證據來，對方勢必不會相信；倘若是他自己被別人一味指示定位，一定也會感到憤怒與不信任。

    於是林鎮凡打開電腦，連結網頁，追溯歷史瀏覽紀錄來到剛才那個部落格裡，然後將那篇沒頭沒尾的小說展示給炎沖看。

    「看得懂我們的文字嗎？」林鎮凡有點擔心的問。

    「廢話，我們現在都能對談了。」炎沖皺了下眉頭，俯身到電腦螢幕前；這發亮的方盒子讓他備感好奇，不過如今情況特殊，他可沒閒情逸致問東問西的。

    「好，那就是這篇。我就是從這裡認識到你的。」於是林鎮凡讓出了座位，退到一旁幫炎沖操縱著滑鼠，讓他可以毫無窒礙的閱讀。

    而隨著文字的展露，炎沖也將其一一收入眼簾；但他越看越是驚愕，因為字裡行間所描寫的一切，都確實存在於他的記憶之內！

    「不可能……」炎沖撐大了雙眼，滿頭紅髮豎起，「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林鎮凡在旁默默不語，同時開始有些擔心自己的處境；要是這大妖承受不住事實而抓狂，那自己豈不是第一個遭殃？

    但幸好炎沖沒有如林鎮凡所以為的那般失去理智，反而只是啞口無言地攤坐在椅子上。

    良久後，他才勉強開口說話。

    「這篇『故事』，是我出現在這裡之前的最後記憶……」炎沖喃喃著，「對啊，我不是還在跟洛伊單挑嗎？怎麼在一擊之後我就來到這個陌生世界了……」關於這中間的銜接過程，無論他如何回想也都無法憶起。

    「也許是因為你跟洛伊的力量過於強悍，結果意外開啟了什麼空間的通道，所以才讓你掉到這裡來？」林鎮凡搔頭推論著，這是奇幻小說中最常見的公式與解釋。

    「什麼什麼空間的通道，實際一點好嗎？」炎沖一臉認真的說著，「喂，還有沒有其他的故事章節？」

    「……」被一名從神怪小說中蹦出來的人物指責要實際一點，這可叫林鎮凡有些哭笑不得；然而他並不喜歡與人爭辯，所以僅僅用一個苦笑便將其帶過，「其他的故事章節，我已經在留言裡請教這個部落格的主人了，不過……」他檢視著網頁，上頭並無任何更新，「他還沒有回覆我。」

    「嘖！」炎沖霍然起身，雙眼仍瞪著電腦螢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想這麼問。」林鎮凡無奈的嘆了口氣，「神啊，祢在哪裡？出來給我一個解答吧。」

＊＊＊＊＊

    「報告長官，捕捉那名自稱為神的妖怪的行動意外受阻，目標失去蹤影。」

    訊號不清的通訊螢幕上，一名表情冰冷的女子如實陳述，嘴角仍滲著鮮血；她的背景是一座近乎全毀的國小游泳池，泰半的圍牆俱被炸碎。

而螢幕的另一端，一位頂上全禿、臉戴老氣方框眼鏡的老者神情嚴肅，眼角的皺紋堆疊出凝重的陰影。

「我方傷亡情況如何？」他問。

「報告長官，我方死亡人數42人；重傷者36人；尚可行動者，連屬下在內，僅剩9人。」女子神情黯淡地答著，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甘與憤怒的情緒頓時糾結了她的五官，「都怪那個老傢伙攪局！」

當然，螢幕這端的老者也知曉女子話中所指的是誰；因為在他們的戰鬥過程中，影像也同步傳送到總部內。

又，其實老者是認識這名擁有奇異力量的人類的；但他暫時不對此作出反應，只是垂下頭輕聲低喃祈禱：「他們都是英勇的犧牲者，大神鑾仲會給予他們安息。」而在默哀了幾秒鐘之後，他重新振作起堅定的目光。

「先回來總部吧，關於善後，我會連絡警方特別小組處理。」

「是。」

說罷，視訊咻地結束。

巨大螢幕歸於黑暗，只剩下老者臉孔的模糊倒影；他靜靜思量，策劃著下一步的行動。

同時之間，一段泛黃的記憶也悄悄浮上他的心頭。

  「……老岳啊，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有放棄嗎？」老者幽幽嘆息著，眼神漸漸變得無比深邃。